蚀骨虫的痕迹在晨光中淡成了浅褐色,像干涸的水渍。马招弟蹲在柴房门槛上,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印记,指尖划过那道未散的“死”字轮廓,总觉得那笔画扭曲得像条蜷着的蛇。
“别碰。”姜子牙递来块湿布,白胡子上沾着点晨露,“这虫血有剧毒,沾了会渗进骨头缝里。”他昨夜守了半宿封印,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株经霜的青松。
马招弟接过布,胡乱擦了擦指尖,抬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绷带又渗了血,不由得皱眉:“伤口又裂了?”
“小伤。”姜子牙不在意地拢了拢袖子,目光投向村口的方向,“杨戬去追那黑袍人了,按理说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郡瑶从外面跑进来,双丫髻歪在一边,鹅黄襦裙沾了不少泥点,脸上却带着兴奋:“师兄!师嫂!杨戬哥回来了!还抓了个活的!”
两人跟着她往院外走,刚到村口就看见杨戬拎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汉子,那汉子穿件灰布短打,左脸有道月牙形的疤——竟是之前在绣房外见过的那个帮工!
“是你?”马招弟心头一沉。这疤脸汉子不是被影子怪附身了吗?怎么会和黑袍人扯上关系?
疤脸汉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看见马招弟,突然像是受了刺激,拼命扭动起来:“是你!都是你害的!”他的声音嘶哑,眼神怨毒,“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也不会被主人家抛弃!”
“主人家?”姜子牙上前一步,木杖在地上轻轻一顿,“说清楚,你的主人是谁?”
疤脸汉子却突然闭紧嘴,死死咬着牙,嘴角竟渗出黑血。杨戬脸色一变,伸手去掰他的嘴,却已经晚了——汉子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嘴角的黑血渐渐凝成个小小的“申”字。
“是尸蛊。”姜子牙探了探汉子的颈动脉,眉头紧锁,“他被人下了蛊,只要说出真相就会立刻毙命。”
马招弟看着汉子左脸的月牙疤,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本旧书,里面记载过一种邪术,能用活人炼制傀儡,而傀儡身上总会留下施术者的印记,比如……一道刻意模仿的疤痕。
“这疤痕是假的。”她蹲下身,用树枝挑开汉子脸上的结痂,底下露出片光滑的皮肤,只有几点极细的针孔,“是用蛊虫的涎水画上去的,用来冒充申公豹的标记。”
杨戬的脸色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栽赃申公豹?”
“或者说,”姜子牙的声音低沉,“申公豹根本没被彻底消灭,他在借别人的手行事。”
正说着,郡瑶突然“哎呀”一声,指着疤脸汉子的手腕:“你们看这个!”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汉子的手腕上戴着个不起眼的木镯子,镯子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其中几个和黑袍人木杖上的“杀”字极为相似。更诡异的是,镯子缝隙里似乎有东西在动,隐约能看见细小的黑影。
“是蚀骨虫的虫卵。”姜子牙用木杖挑开镯子,里面果然滚出几粒芝麻大小的黑虫,刚落地就往土里钻,“这镯子是养蛊的容器,他身上的虫都是从这里来的。”
马招弟盯着那些虫卵,突然想起厨房那只被附身的兔子,还有黑袍人木杖上的血——这哪里是追杀,分明是在故意留下线索,引他们往某个方向查。
“他想让我们以为,蚀骨虫是申公豹的手段。”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可真正厉害的蛊虫,从来不会这么招摇。”
姜子牙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脸色一白,捂住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白胡子上溅了不少血点。
“师兄!”郡瑶连忙扶住他,眼圈瞬间红了,“你怎么了?”
“没事。”姜子牙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止住咳,声音却虚弱了不少,“只是旧伤犯了。”他看向马招弟,眼神里带着歉意,“恐怕……我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了。”
马招弟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脉搏又弱又乱。她突然想起诛仙台的金光,想起他说的“没了仙骨”,一股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我们先回去。”她扶着姜子牙往柴房走,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这里交给杨戬处理。”
回到柴房,春桃已经熬好了药,看见姜子牙吐血,吓得手里的药碗差点脱手。马招弟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舀起一勺递到姜子牙嘴边:“先喝药。”
姜子牙却没张嘴,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招弟,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马招弟的心提了起来。
“我体内的蚀骨虫,不止一只。”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马招弟心上,“诛仙台的时候就被种下了,一直用仙力压制着,现在……压制不住了。”
马招弟的手猛地一抖,药汁洒在手上,烫得她却没感觉。“为什么不早说?”她的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
“说了又能如何?”姜子牙笑了笑,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指尖冰凉,“这虫专啃仙骨,我现在没了仙骨,它就只能啃我的魂魄……撑不了多久了。”
“不许胡说!”马招弟抓住他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去找南极仙翁,他肯定有办法!”
“没用的。”姜子牙轻轻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这虫是用我的仙骨粉末养的,除了我自己,谁也解不了。”他顿了顿,握紧她的手,“招弟,答应我,等我……”
“我不答应!”马招弟打断他,眼泪模糊了视线,“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整个马家庄翻过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的魂魄找回来!”
姜子牙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白胡子上的血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好,我不死。”他抬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盒,递给她,“这是我在昆仑山时画的符,能暂时压制虫毒,你替我……”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嘴角涌出大量黑血,瞳孔里竟浮现出无数只细小的黑虫,像在爬动。
“师兄!”郡瑶冲进来,看见这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掏出黄符往姜子牙身上贴,“坚持住!我这就去找杨戬哥!”
马招弟却死死按住姜子牙的手,不让他乱动,同时打开那个木盒——里面根本不是符纸,而是半块泛着金光的骨头,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正是姜子牙的仙骨碎片!
“你骗我!”她又气又急,眼泪掉在仙骨上,金光突然暴涨,顺着她的指尖涌入姜子牙体内。
姜子牙的抽搐渐渐停止,黑血不再涌出,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他看着马招弟,眼神里带着无奈和温柔:“这碎片只能用一次……招弟,别再费力气了。”
“我偏要费!”马招弟将仙骨碎片按在他心口,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你说过要带我去昆仑山看雪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仙骨的金光越来越盛,姜子牙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嘴角却带着抹浅浅的笑:“好……带你去看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没了声息,手软软地垂了下去。
“师兄!”郡瑶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马招弟却没有哭,只是死死按住那块仙骨碎片,指尖的金光源源不断地涌入姜子牙体内。她知道,这根本不是压制虫毒,而是在用自己的至阳之魂温养他的残魂,就像母亲当年用自己的血救她一样。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柴房里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香气,像蔷薇,又像雪莲。马招弟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模糊,眼前却浮现出姜子牙的脸,他站在昆仑山的雪地里,左额角的胎记像朵盛开的桃花,正朝她伸出手。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消散时,手腕上的凤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完整的凤纹在空中盘旋,发出清越的凤鸣。姜子牙心口的仙骨碎片也随之亮起,两股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将两人包裹在里面。
郡瑶和匆匆赶回的杨戬站在光茧外,看着里面的景象,泪流满面。
光茧中,马招弟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被一点点抽离,融入姜子牙的体内。她最后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轻轻说了句“等我”,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光茧渐渐散去,露出里面相拥的两人。姜子牙的脸色恢复了些血色,呼吸平稳,只是依旧闭着眼。而马招弟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心口的位置,多了个小小的凤形印记,正在微微发光。
“师嫂她……”郡瑶的声音哽咽。
杨戬探了探马招弟的脉搏,脸色凝重却带着一丝希望:“还有气,她的魂魄没散,只是暂时附在了师叔体内。”他看着姜子牙心口的仙骨碎片,“这是双生咒,用至阳之魂唤醒残魂,代价是……共用一具身体。”
郡瑶愣住了:“那她们以后……”
“要么一起醒来,要么一起消散。”杨戬的声音低沉,“就看师叔能不能撑住了。”
就在这时,姜子牙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左额角的月牙胎记突然亮起红光,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他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里,一半是属于姜子牙的温和,一半是属于马招弟的清亮,像两团交织的光。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怀里的马招弟,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声音带着两个人的重叠:“这下……想甩都甩不掉了。”
柴房外,那只灰鸽子落在墙头,歪头看着里面,琥珀色的眼珠里映出光茧散去的余辉。它突然展开翅膀,往远处飞去,嘴里衔着的梧桐叶上,用金光写着两个字: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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