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凤箫声动

正如香缇先前所说,陈平洛的情况已不容再拖。调制的药物已经送来,陈平洛在香缇的强硬要求下不情不愿地脱下衣服,袒露出骨架肌理匀称的上身。香缇虽暗揣色心,但此时还算是本分地查看着陈平洛的病状,纤细的指尖划过胸膛坚实的的肌肉,留下似有若无的触感,眉头却深锁。

没有了遮掩,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见那些隐于陈平洛袖底的丝状黑线如蛛网般盘踞在陈平洛的前胸,丑陋而又狰狞。而这些顺着血液流淌盘根错节的线,离陈平洛的心脉不过半指。

阴息侵染了心脉,才是真正的药石无医。

陈平洛灵脉属火,至纯至阳的灵力是阴邪之气的克星。然而火属也具有催长之力,如果不去刻意抑制体内邪气的漫延,那么陈平洛每动用一次灵力,都相当于把套在他脖间的绳索收紧一些,直到被自己勒死为止。

在半露的状态下被香缇用探究的目光审视,陈平洛尚且不在意,但若加上一个徐昭和,他突然就拥有了在他身上不曾具备过的羞耻心。他的耳尖泛上薄红,整个人像砧板上待宰的肉,而旁观者的目光是庖丁手中的解牛刀,要将他切割开,展露出**不堪的内里。

陈平洛只期望香缇快些结束这难捱的查探,然香缇显然并不打算如此。她并未明白地告诉陈平洛何时才算结束,并且微的侧过身,让后方的徐昭和也能清楚地看见陈平洛的状况,更朗声啧啧道:“陈道长,你可真是不怕死啊。”

陈平洛确实不怕死。先前陈平洛与徐昭和曾为这产生过一小段争执,因此在香缇此话说过后他带着不安与心虚望向徐昭和,发现后者也看着他,不过徐昭和神色深沉,似在思索什么极困难的问题,眉间难得起了沟壑。

望见徐昭和眉见那道突兀的深痕,陈平洛也不由跟着皱眉,轻声问:“师兄……?”

徐昭和闻声只摇头。对方不言半字,这让陈平洛愈加惴惴。他清楚徐昭和的心情极度不佳,陈平洛自愿或非自愿,都造成了这一切。这个事实令他为惹得师兄不开心而沮丧,同时夹杂一些隐秘的欢喜——徐昭和在意他。

陈平洛刚进燕山派时年龄尚小,除却修习,大半的时间都在门派各处打杂工。以前在药峰见到生病或受伤的人就诊时,总有亲友陪伴在侧。这对于一直去来孑然的陈平洛无疑值得投去艳羡与期盼,哪怕些微也足以滋长为参天大树。此时陈平洛忽的体会到了当时渴望过的感受。

阴阳君被摇光等人带着玩去了,否则他现在还在这里的话,陈平洛恐怕会不合时宜地获得奇妙的错视感,比如说陈平洛搂着阴阳君捶胸顿足地咳嗽道:“大夫,您看我还有救吗?”,旁边再配上几声呜咽,似乎也不奇怪。

这个念头很奇怪,陈平洛都被自己的突发奇想逗乐了。不过他不能莫名笑出来,尤其在面前这个情况下。他收住了笑意,越过香缇,带着温柔的忧虑静静注视着徐昭和。

香缇终于收敛起那一点坏心思,收手将陈平洛的衣衫拉上:“好了陈道长,小女子便不再耽搁你的时间了。我这就带你去医治你的地方,陈道长随我来。”

闻言陈平洛没有立刻随香缇出门去,而是下意识问出一个蠢问题:“不在这里吗?”

“如果可以,小女子当然更乐意在不夜阁中为你治疗,然而阁内暂时并无足够的条件。”香缇重提她的烟枪,“附近一座小山腹部的岩穴中有一眼天然的寒泉,能够遏制住你火属性灵脉对毒性的催发,配合药物来慢慢引导消除去你血脉中的致命邪息。”

对此陈平洛不赞一词,只是焦虑般地压着手指关节,依然只看徐昭和。

徐昭和能够准确解读出向他递来的眼神中大部分的深沉情感,因为心绪难平他对陈平洛的言辞比起以往分外尖锐:“怎么,难道道长竟也会害怕独自就医,需要我陪着你去吗?”

虽然对方是笑着的,陈平洛却莫名好似被刺了一下。许久未冒过头那种恐惧感自他心底油然而生,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徐昭和并未表露出诸如不满的态度,他得意忘形到竟然忘记了这种情绪曾经牢牢掌控着他。

恐惧是一直存在的。只要在师兄身边,陈平洛便时刻处在焦躁与忧虑,害怕师兄下一刻便对他表示出不可挽回的极度厌恶。即便如此,他依旧想留在徐昭和身边。他甘之如饴。

陈平洛也许在某些方面会显得迟钝而笨拙,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从一开始他的师兄便并不喜欢他的存在。他来到燕山派是一个偶然,师兄不期冀的偶然。所幸师兄一直需要他,不论为的什么目的,总给了陈平洛能够留在师兄身边的机会,为了把握这个机会,他学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恪守着不可触碰的边线。

很显然,陈平洛现在应该是越界了,他却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

陈平洛跟着香缇离开时,不敢再看徐昭和,脚下慌乱而急促,走得像名丢盔弃甲的逃兵,不光彩地掩藏起惊涛般翻涌的内心。他需要趁师兄心情更加恶劣前不再出现在对方的面前,耐心等待下一次见面的契机。

逃避可耻却有用。

直到完全不见不闻陈平洛的存在,徐昭和疲倦地阖上眼,松开紧攥的手缓缓按揉太阳穴,掌心还有指尖印出的血。他永不想再见那个男人了,但看见陈平洛时又会心怀奇怪的侥幸。

明明并不相似。

不止风物,不夜阁能够长久立足于成员复杂的朱丹国并蜚声四方,其中所凭更不乏机巧术法。明月领路时自完整的墙面开辟出前往香缇房间的通道,而香缇此时用烟杆在墙上轻敲两下,面前也出现一条走廊。

陈平洛沉默着跟在香缇身后。香缇极擅审时度势相面识人,她能看出陈平洛与徐昭和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她同徐昭和的交往仅止一面,和陈平洛更是相识不过两个时辰,自是不知他们之间有何纠葛,无从调节。

缘聚缘散皆有法,香缇是读过佛经的鬼,做事也向来讲究随性,什么事该她知道时她便会知道,也不对其投予多少好奇心。

香缇尊重陈平洛,不出言打趣,于是一路无话,穿过走廊进入一个石窟中。洞窟内温度极低,连陈平洛暴露在外的指尖都凉透了。角落有一池清可见底的泉水。

“这座普通的小山就在汝符方圆十里之内的城郊中,但有这一处蕴藏灵力的寒泉,终年异常寒冷彻骨,胜过冰霜却从不结冰。我以为奇,便把它收入不夜阁,想不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处。”香缇解释到。

陈平洛点头,眼瞅香缇指示惊鸿回去取药,不发一言。

“陈道长可得小心点,这里可是有调皮的山魈在哦。”明明是善意的提醒,然而由香缇讲出来,就分外不怀好意般。

山魈乃寻常精怪,一般来说夜间比较活跃,酷爱袭击行人,不过实际并无多少威胁。自陈平洛下山以来还没有山魈敢来触他的霉头,因此他没太在意香缇所说。

差人将调制好的药草汤剂倒入寒泉中,等待泉水被浸染为浅淡的翠色,香缇并没有为陈平洛留下独立空间的意思,反是抱臂歪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微笑。“陈道长,你在等什么,脱吧。”

陈平洛被香缇灼热的视线扎了一下,“呃,那个,阁主你……不打算回避一下吗?”

“陈道长想的话,小女子很乐意留下来。哪怕是更深入的事,道长若提我也是不会拒绝的。”香缇笑语嫣然,双臂自然而然地攀上陈平洛的胸膛与肩背。

陈平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瞬间推开香缇,尔后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于是干巴巴地道歉:“阁主,抱歉。”

被陈平洛激烈地拒绝了,香缇仿佛更开心了般,放肆的笑回荡往复,让陈平洛深切怀疑这座小小的石窟是否会在这毫无遏制的笑声里分崩离析。她姿态优雅地一摆手,好歹制住张扬的笑,道:“这里便交给陈道长你自己处理了。记住一定要全身浸透至少一个时辰,若泉水颜色变淡,一旁还有药汤,陈道长但加便是。”

“明白,麻烦阁主了。”陈平洛道。

将要出门去时,香缇还要回头递去一个盈盈秋波:“陈道长,真的不需要小女子吗?”

陈平洛摆手忙道:“不必,不必!阁主请回!”

香缇大笑着离开。她走后许久,陈平洛才彻底听不见那笑声。

独剩一人时,陈平洛终于能够抛却一切庞杂的心思。他将自己这个人都浸入泉水中,冰冷彻骨却足以令他清醒。

他此刻只想徐昭和。抛去为了讨好而学会的八面玲珑,这种时候他的神色总是极其阴沉骇人。

有人骂过他是狗,徐昭和忠心耿耿的恶犬,陈平洛以前从未觉得有何不好。如今却不同了。

只是如此而已吗?只愿如此而已吗?

陈平洛埋入水中,靠窒息带来的压迫感暂且让自己忘却这些不该出现的念头,在达到极限时浮出水面。片刻失神的空白后,他听见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偏头看去,正与一个蹲伏在他脱下的衣物上独足似猿的动物对视。

陈平洛还未从刚刚的空白里回神,等到对方抓起他的衣服用一条腿难以想象的敏捷飞奔出去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香缇曾说过的山魈。

虽然陈平洛平时穿着那件破道袍并不在意衣服如何,但没有衣服是万万不行。陈平洛想也不想纵身跃出,见地上好歹还剩了一件里衣,他探手抓起披上,脚下不停,大步流星地追去。

“该死的。”陈平洛追了半天也没能捉到敏捷的衣服小偷,最后无奈停下,狠狠捶在一旁的树上。

那只山魈仗着身形轻巧和对地形的熟识,将陈平洛远远地甩在身后,此时是完全没了踪影。

陈平洛本就心情不佳,山魈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他心里烦躁无比,大有将这座山烧掉也要揪出这山魈的念头。

忽然传来旷远的箫声,如同他刚刚浸泡过的寒泉,恰到好处地消去了陈平洛的恶念。

尽管离汝符很近,但在这座声名不显而游人甚少的小山丘上,会有人吹奏如此意境的箫曲仍是一件稀奇事,对现在的陈平洛却是极其糟糕的事。

先不提陈平洛现在仅着里衣极不体面,在浑身湿泞下一番奔袭后他更是浑身狼藉,被人看见不被当做变态才怪。

陈平洛正打算悄无声息地折返,箫声蓦地止了,接着是抬高的男子声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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