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漫天飘雪的树林深处,人影闪动,待影子掠过,便有地面冷雪被挤压而生出的咯吱声颇有节奏的随之传来,那迈着平稳脚步踏雪而来的正是不久前方才从石室中离开的景晏,当然,还有他臂间缠绕着的那条黑色细蛇。

此刻,景晏正为自己眼前所见之景略感意外——

一路上纷纷扬扬的落雪下,林木枝头皆笼上了一层晶亮的银白,映照出点点午后日光的彩色光晕,耳边除却自踏入外界开始便一直不曾停歇的风声外也算得上寂静。

“这地方……竟是昆仑?”

自喉咙中流淌而出的一声呢喃忽地响起,却又一瞬被拂过的寒风掩埋。不过转眼,雪花飘过,原地所留下的唯有那突然离去的调转了方向的身影,和那同样正被落雪渐渐抹平的一人足痕。

老实说,只凭这被雪景掩盖的一片白茫,哪怕是在昆仑生活了数个百年的景晏一时半刻间大概本也分不清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可此刻,树丛掩映下,随着脚下踏出的原本不存在的道路延伸,前方却逐渐传来越发清晰的潺潺水声。

仔细一听,那声音温吞而和缓,带着一点水泡碎裂的清脆,却又夹杂着些许含糊不清的朦胧闷音,不像是常见的溪水河流,更像是景晏记忆中那早已听惯了的熟悉音律。

恍然之下,记忆挑动,脑海中也不由浮现出过去在此生活时日日所见的景色——

一簇冷泉,一湾寒潭。

是他压制那份灼烧之苦潜心修炼的地方,同样也是他居住了许久的洞府所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

看上去竟是一点没变。

未能说出的后半句就这么卡在了半途,唇舌间纠结几息终究还是没有出口,一时间只觉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

这里少有人至,常年住在这里不可谓不觉得几分冷清,但不说景晏他早已习惯了这般情形,这里也终究是个被他可以称之为归处的地方,历经那次劫难,记忆里被困在阵中时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这里。

事实上,自景晏方才苏醒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打算回去以前的洞府,也不打算同那个本该被困于阵法之中的景晏产生什么联系,前路未卜,做个隐于世间的普通人显然最为稳妥。

如今这个决定也还没有更改。

但,虽说理智如此,情感却依旧难以摆脱那丝油然而生的旧地重游的沉闷。这般思绪下,景晏凝望的目光也难免因情感的浮动变得悠远,透出几分难以言语的怅然。

言语停顿间,浸润着潮气的寒意便自然而然地扑上了来人脚边。

尽管这昆仑顶自地下涌出的泉水凝结着非凡的冷意,但傀儡终究不是真正的肉身,哪怕神魂相合到了极致感知也就不过相当于常人肉身,哪怕如今附着一个修为颇高的神魂,没有刻意探查之下,身体对于这点寒凉也是后知后觉。

方才练气的身体也不知能在这极地的寒冷下支撑多久,也还是早些走开的好,更别提自己原本的目的就是先离开这处苏醒之地,哪怕发觉这里是昆仑,甚至于自己过去的住处就在附近也是一样。

兴许,看到这里一如记忆中未曾大改,某种意义上也足以让自己少去几分郁闷心思。

许是感知到了此刻景晏心头的那点烦闷,又或是单纯因为对自己缠上的这人木头般怔愣了好一会儿而感到疑惑,原本像是畏寒般特意缩进了衣袖里的黑蛇如今竟是将它的头探了出来,只堪堪露出了顶端的两只眼睛,似是被外界的冷意刺激肉眼可见地眯了眯,细长还带着点点湿润的蛇信则是伴随着熟悉的嘶声扫过几下景晏察觉动作后抬起的手背,留下一点痕迹后又随之淡去,原本松弛着的身子也试探着紧了几分。

像是不解,又像是催促。

“抱歉,这地方太冷了。”景晏一瞬间回过神来,早在踏出那个石室的时候他就看出小黑蛇是因为外界更甚的寒凉才闷头扎进了自己的袖袍,原本这也算他想要抓紧离开的另外一层原因,却在留意到身处何地之时短暂的抛到了脑后,真是不该。

“等我装些泉水,然后马上就走,好吗?”

心知自己说的那小家伙都能听懂,温言过后,景晏便安抚般地将小蛇又往自己袖袍的深处拢了拢,只叹如今的傀儡身子没有过去的那般温暖。在过去,虽说那一缕不知是父是母传承下来的凤凰血没少让他饱受煎熬,但在御寒这方面却倒是实打实的起了作用,毕竟哪怕整日泡在寒潭也未曾让他因寒气入体难受过半分。

尽管他泡寒潭本身也正是因为这丝血脉就是了。

果然,话音方落,小蛇便顺势重又钻回了袖中,显然哪怕只是神智初开,也聪明的足以明了旁人意思,只是那藏在深处的尾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不满,借着退回的动作做掩盖带着小半个身子一道略微用力的绞了绞景晏的小臂。

事实上,那力道想来也已然足以在一个普通凡人的□□上留下一圈浅痕了,这小家伙看上去却分毫不知,还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光明正大地缩回了原处。

方才涌上心头的沉闷被这一幕径直冲散了不少,景晏不禁低笑了几声,也不再接着难为自己。看在这小家伙也算是安慰了一番自己的份上,心头已经开始盘算起离开这片地界后该给它找些什么好吃的来——虽说金丹足以辟谷,但看这小家伙的神智反应,总该是会喜欢这些东西的。

只是不知,既然已经有了灵智,修为还不浅,还会喜欢普通的肉食吗?

心中思索着,手上的动作却也麻利,景晏总归没有忘记自己此刻最为急迫的目的就是离开这个地方。神识扫过腕间,很快便在手镯空间的角落里发现了几个摆放整齐的空荡容器,不是什么法器,却也是品质不错的白瓷,在凡人集市上也能卖出个不俗的价钱。

说起来,按照景晏这个不怎么外出的性子,这些知识倒还真不是他自己寻访游历时的亲身体会,大都是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闲聊之时听来的。但前尘不知过去多久,他又方才苏醒几日,许多事还真不是想要去想就能想得起来的,就像此刻,他只记得这白瓷,却一时没能忆起究竟是哪位道友同他分享了这件小事。

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景晏也干脆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俯下身去用这寒潭冷泉一一注满了那几个瓷瓶。

人傀终究不是一具真正的肉身,比起生灵不如说更像是一件器具,修炼也不似凡人须有灵根,本就是由世间灵物所炼制,他们的身体便是凝练灵气的最好容器,品级越高修炼速度也会越快。而虽说此刻已无凤血的后顾之忧,但这道神魂终究还是未改半分,毕竟神兽的传承哪会仅仅只在血脉。

引气入体之时景晏便发现,大抵是受神魂影响,自己所亲近的还是那火属性的灵气,如今所作也算是早做些准备,谁知道此后的修炼会不会又遇上和过去那般宛若烈焰焚身的折磨呢?

世间修士大都清楚,人傀绝非凡物,不提有此能力的炼制者本就寥寥,被炼制出来也大都是作为炉鼎之类修炼的工具,只是一具空壳,毫无魂灵可言,据说修成元婴方可与修士一般无二,却似乎也毫无先例。将这样一具躯壳赠与自己却毫无所求,他会疑惑那位无名前辈的用意也是理所应当,同时也让他不得不学会在世人面前掩盖自己如今肉身的本质。

若不是相比之下还是神魂在外风险更大,任凭这傀儡的身子好处再多,一向谨慎的景晏大概也不会选择接受。

将装好的瓷瓶收回腕间的手镯之中,景晏又看了一眼身前的潭水和那中心依旧源源不断外涌着的泉眼,随后方才转身离去。

尽管低微,但多少有些修为在身的躯体到底还是有些底子,至少步伐算得上稳健,道路狭窄崎岖也没怎么拖垮他下山的速度,顺道看见些长得不错的药材还顺手薅了一把——虽说方才取走泉水时用了那手镯内的东西,但老实说是否就这样毫无顾忌地随意取用他一时半刻还是有些犹豫,采点药材多少还能拿出去换些银两。

在景晏眼中,过去沉眠的这段时间哪怕漫长,如今想来也不过一梦一醒,昆仑的风景他还是熟悉的,哪里是大路,哪里又有小道,他可是清楚的很,这便专门挑了条一向隐蔽的下山去路,还真就赶在那四个时辰的时限之内走到了山脚,甚至于还有不少盈余。

此时已近一日傍晚。

他这路刻意赶得急了些,本就不多的灵力用了个见底,哪怕是傀儡的身子也不免有些疲惫僵硬,不过景晏倒也没打算停下来歇脚。

印象中,昆仑位置偏僻,环境阴寒,附近哪怕最近的城镇凡人徒步也要走上三天。如今他的行路速度也就比这稍快些,纵使身为人傀不知饥饿,也算是就这么在金丹前辟了谷,他也不想就这么在野外风餐露宿。

或许这也是那一点凤凰传承的缘故,尽管未曾亲眼见过,但凤凰对于整洁美丽的追求他也是在各种传说和书籍中看过不少,他可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忍不了一时脏乱,只会特别重视外表的家伙。

也不知这周遭有没有些零落的村庄屋舍……

干脆地径直将矛头指向了那不知被自己暗自腹诽抱怨了多少次的东西,景晏又掀起袖袍看了一眼,只见那小蛇已然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盘的却还是那么结实,明明算不上紧,却就是怎样也晃不下来。

“颠了一路,你倒是能睡得舒服。”景晏笑了笑,又将衣袖放了下来,尽管蛇都有冬眠的本性,但这怎么说也是条有修为傍身的黑蛇,畏寒也只不过是它不喜,神智上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若是冻着只怕是要恼。

“现在我们已经走下了昆仑。”景晏隔着衣袖点了点黑蛇的头顶,声音温和而清晰,“你若是想要离开我也不会强留。”

话刚出口,还不等这小蛇反应,景晏心头却是已经先感受到了几分油然而生的沉闷。

怎么说也是一起相处了好几日,已然亲近起来,更别提小蛇总是这么安稳听话,如今要是选择分开他也难免会生出些许不舍。

景晏静静等待着。

片刻后,小蛇倒是没有再一次同山上那般冒出头来,但那依旧稍显迟钝的触感却是清楚地提醒了景晏,衣袖下的那条冰冷细长又一次开始绞紧了自己的手臂。

一丝笑意便这么浮上唇角。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一起走。”含着些许笑音的话语从微凉的喉咙中传出,又伸手抚了抚算作安慰,景晏抬眼打量了几番山脚下那条一看就少有人往来的荒芜大路,寻了个方向,便接着迈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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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云
连载中天涯霜雪霁寒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