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冷春夜,光华流转。在这个堪堪容下两人的结界里,任隐青蹲下身,捏了捏少年的脸。
没有反应。
少年双目紧闭,
他轻声唤道:“小友,小友?喂!”
仍是不动。
任隐青从袖中取出卜灵镜,注入灵力,疑道:“真是他吗?怎么看上去这么虚弱。”
据他所察,这还不是正常的虚弱,而是被人使计压制住了生气。
夜风猎猎,“酒”字旗飒飒作响。
任隐青凝眉抬眼,心有所思。这个少年绝不会是这家普通酒馆的人,他的来历……这恐怕不是个好拿捏的人物。至少,压制住他的那个人不是。
卜灵镜中慢慢映出了一行字:是的,他就是你要的最合适的人。
他仍有存疑,再次确认道:“可他现在的身体,难保禁不住这药力啊。”
“那又怎样,先治好他咯,保管你一本万利。”卜灵镜突然口吐人语,是个雌雄莫辨的声音。
……好吧。二哥的法器果然还是这么特立独行且让人出乎意料,不过现在除了听它的以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先救徽姐要紧。
任隐青艰难地把少年拖到芭蕉扇上,收回结界。虽然这东西只能容下两个人,不过可以反复利用,还算实惠。
生活不易,往日即便挥金如土也不是难事,现下却必须要考虑生计问题了。
黑暗里猛然一道光刃袭来,收了一半的结界瞬间化为莹蓝色的光屑,星星点点落在薄薄的一层雪被上,燃出焦黑色的小洞。
任隐青避之不及,右手被划出了一道泛黑的血痕。嘶!
被发现了!
五步远的距离,一名白须老者皂袍翻飞。他印堂泛青,发狠道:“哼,终于开了!黄口小儿,竟敢来跟老夫抢人!”
这人就是这酒馆的掌柜?
任隐青扶稳少年,跳上芭蕉扇,翻上一旁的屋顶,礼道:“老先生误会了,我是这孩子爹娘的朋友,只是路过此地,来瞧瞧他罢了,没有恶意!”
那老者冷笑道:“他爹娘早死了,哪来什么朋友!”说着又捏诀袭来。
是个孤儿,怪不得这大雪天的被丢在后院墙角里,啧啧,可怜啊。
任隐青心中叹息,一边躲闪一边强笑道:“老先生,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那人全然不听他言语,只顾刺剑,一心要夺回那少年。
“先礼后兵,既然你不听,那我也不必跟你客气了!”任隐青将乾坤袖里的爆破符成把成把地冲那人脸上砸去。一时间火光冲天,夜亮如昼。
“攻……攻他腰腿处,攻他后颈……”
耳边重起来的呼吸伴着两道轻弱的声音,任隐青甩符的动作一滞,寻隙关切道:“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他可不想千辛万苦抢来的人,到头来被他自己躲来闪去给颠死了,那才是亏大了。
“别……别打脸了,打他后颈!”少年的声音变得急切。
“哦好!”任隐青寻机越到老者身后,抬腿往他腰上一击,接着在他后颈上按上一张注入了灵力的爆破符。
砰!
他忙乱中撑起一道结界屏障,才堪堪为两人挡住了重重烟气与层层热浪。
烟雾散去,只见老者背朝天摊在地上的凹坑里,腰部几乎全裂,头颅滚在一边。
“你知道这是他的弱点?”任隐青观察着这具泛黑的尸体,眉目凝重。身体碎成这样,却不见一滴血,断开处切口平滑,也不像是他方才的攻击所为。
这个人,在他们相战前就已经死了!
任隐青心头涌起一阵恶寒。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细细察看。从医多年,他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数息后,他发现身后没有传来回答,于是手臂紧了紧身后的少年,扭头后看,这才发现,少年已经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被这老人吸引去了注意力,差点忘了,身边躺着的少年还虚弱的很。
他的乾坤袖尚不足以支撑他在此时带走这具尸体,垂思片刻,任隐青决定:好奇心先放放,今时不同往日,正事要紧,先养好这少年才是正经。
一夜奔走,鸡鸣渐起,任隐青的体力有些不支起来。天蒙蒙亮时,他带着少年,在镇上投宿了一家客栈。
简单查看了下少年的伤势,见他除了受冻带来的一些创痕,以及因极少进食而造成的气血不足外,其实并无大碍。任隐青心下奇怪,那为何昨日见面时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制了这少年的生气?一时难下定论。
给他换了身衣裳,又在外创伤上敷了药,任隐青打点好一切后,终于躺在少年身边沉沉睡去。
恍惚间觉身旁山花烂漫,行下坡来,但见一座高大的五门白石牌楼雄立于此,上批三字:花湖洲。
任隐青在梦中惊喜,想道:“昨儿徽姐还来信让我快些回家赴宴,我这不是已经在了么?”
想着便赶紧了步子,邻近门口处,忽见山石后绕出一人来,冲他笑吟吟道:“青弟去哪儿?”
任隐青止住脚,定睛一看,喜道:“恕哥!徽姐说家里摆宴,喊我回家来呢。”又扭头四处看了一圈,“你怎么不进去?家里怎么这样冷清?”
任隐恕从袖中取出一张芭蕉叶来,注入灵力,展成了床铺大小,递与他道:“你来早了,宴会还没开始呢。让你不好好修习灵力,连御个剑都不行,走得这样辛苦,这芭蕉你拿去。许久没回来了,快进去吧,早点去看看爹和徽姐。”
任隐青依言一点足尖,跃上悬在他身边的芭蕉叶,嘻嘻一拱手:“谢了恕哥!”
顺着青石大路,飞过花湖白桥,掠过朱栏绣院,行至山坳中的藏书阁。
果然,任隐徽正立窗前,临窗远眺。他驾着芭蕉于那菱花格前停下,道:“徽姐!宴会还没开始,怎么就急着喊我回来?难道是想我了不成?”
任隐徽未曾移目,眼中只是直直淌下两行血泪来,半晌方道:“不,青弟,是你来晚了。”
“什么?”
任隐青顺着她所看方向望去,只见枯木林立,山石断塌,墙垣坍圮,人惊兽散。
“已经结束了。”
一语未完,听得脑后似有呜咽之声,回头只见任隐徽面目狰狞,飞身而来,直击向他面门,吓得他失声惊叫:“不要!”
猛的一声吓得少年半醒也成了全醒,翻身坐起,喊他道:“公子!”
熏笼在侧,屋里暖气逼人。任隐青抬袖擦了眉睫上的汗,起身歉然笑道:“做了个梦,吓着你了?我叫任隐青,昨天……”
话犹未了,却见少年挣扎着要起身道:“多谢公子相救。只是我一身无以为报,这就离开,绝不拖累你。”
任隐青听得一头雾水,笑道:“什么拖累?谁又叫你走了?别说这些,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垂眸,涩声道:“你不知道,他们不会让我走的。昨天你杀了季老头,这会儿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你现在赶紧离开,他们看见我就把我带回去交差了,也不至于连累你。”
任隐青听他说得认真,心弦不由得绷紧,背身取出卜灵镜心问道:“我再问你一遍,确定他是最合适的?”
镜面金线飞舞,拼成两字:是的。
“他说的是真的?”
是的。
任隐青咬了咬牙,继续问道:“凭我现在的水平,带他回去有几成把握?”
十成。金字后面,还跟了一张胸有成竹的笑脸。
“呼。”任隐青松了一口气,回身面向少年道,“不必担心,我有把握带你一起离开。”
少年见他犹豫,正暗自神伤,又见他神神秘秘半天后如此自信,以为他真有什么神通,转悲为喜道:“真的吗?可是我能感应到附近有近十个灵力远高于你的人。”
数……数十个!
不对!任隐青扣着少年的肩膀道:“你能看出我的灵力?还能感应到附近的人?”
这又是什么本事?
少年被他扣得浑不自在,磕绊道:“是,是啊。单凭灵力硬战,你我肯定走不了,公子你还有什么别的妙计吗?”
“咳,有啊。”任隐青强按下心中的不安,想着既然卜灵镜都说了肯定能回去,那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有办法的。他道:“你现在能感应到他们距我们有多远,分别在哪些方向吗?”
“最近的,就离客栈不远,在东南方向,有一个。其次是西南方向三个,有五条街远。西北方向一个,北面两个,比较远,都快靠近城墙边了。好在你设了结界,他们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我们。”
任隐青心中苦涩,昨天那张小结界被打散了,今天只能用这张大的。虽说大有大的好处,范围更大,匿气效果更好,可是消耗的灵力也多啊。如果遇上什么难对付的人,用法宝又得耗掉不少灵力。再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他瞄了少年一眼,心中狂风呼啸:这人到底什么身份,值得这么多人来找!
任隐青越想越愁,靠在榻上出神,神识探了探乾坤袖里剩的法宝,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正要招呼少年过来,偏生出口卡了一下,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又问道:“我这里有了一个法子。你先过来,告诉我你叫什么?”
听得有招,少年眉眼作喜,连忙答应着过来,答了一个名字。任隐青只听清了是“林书”什么,又因听到这“林”字,心里泛怄,便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少年见他面色不愉,不知何故,估计是自己口齿笨拙,让他没有听清楚。
于是驱了一张糊窗的明纸下来,在桌上将尽的烛焰上蹭了片刻,悠悠地飘到任隐青手上。
任隐青随手接过,只见轻轻薄薄一张白纸上,燃空出了三个字,边缘还染着淡淡的焦痕。
林疏晦。
还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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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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