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刺骨,冷意侵人,一尾剑气在空中飞掠而过。
轻吕剑上,任隐青死死地抱住林疏晦的腰,紧闭着眼睛,颤声问道:“快到了吗?快到了吗?”
林疏晦一边御剑,一边道:“快到了,你的腿别抖了。”
任隐青抱得更紧了,他崩溃道:“我怕啊!”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猛的一阵旋风卷来,吹得两人左摇右晃。
失重的感觉包裹了任隐青的每一寸皮肤,他忍不住叫起来:“啊啊啊!你快停下,我要下去!你快点飞下去!”
林疏晦原本正要寻个合适的地点御剑落地,却不知为何突然难以控制自己的动作,竟生生让轻吕剑带着两人直直地往下冲去。
砰!
一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任隐青睁开眼睛,摸到身下的稻草,拍胸庆幸道:“还好没摔死!”
林疏晦拉住任隐青向他伸来的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接着把轻吕捡起来塞回剑鞘。
两人眼下正落在一个逼仄的小巷之中,身边堆着一辆已经散架的板车。
正是他们刚才冲下来的时候撞散的。
一个粗布麻衣的老人听到声响,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大叫道:“你们赔我的车!不,赔钱!看看,看看,这稻草可是我们一家老小过冬的柴禾啊,你们都给我撞坏了!”
林疏晦道:“你说车也就罢了,这稻草怎么也能算撞坏?再给你堆回去不就是了。”
老人气急败坏地道:“不行!你们得赔钱!不然就别走,我们去见官!就说是你们欺负我一个老汉不中用,砸了我的生计!”
任隐青振振衣摆,拱手礼道:“老人家,是我们不用心,这样吧,您说个价,我们照赔。”
老人一听,皴裂的脸笑得挤在了一起,他因寒冷而发颤的手举在空中,伸出五根手指道:“五……五两!”
他注意着任隐青的表情,见他面上波澜不惊,毫不犹豫地把手摸进袖中,忙改口道:“不,五十两,你们得赔我五十两!”
林疏晦半剑出鞘,冷声威吓道:“你这辆车连你一起卖了都换不了这么多钱。”
任隐青瞪了林疏晦一眼,抵着他的手把剑压了回去,道:“你跟他纠缠什么,不就给他五十两银子,办事要紧。”
老人原本看他拔剑,气势已经矮了一截,又见任隐青出手阔气,不舍得错过这个机会。他嘴巴张了张,刚想说出一个更高的价格就被林疏晦沉着脸打断:
“你要是敢再变一个字,这辆板车就是你的下场。”
老人瞬间哆嗦了身子,这个少年的眼神狠辣凌厉,他有一种预感,这人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会杀了他!
任隐青轻拍了拍林疏晦的后背,道:“好啦疏晦,不要吓他了。”
把老人打发走后,两人七拐八拐,走出了巷子。
入眼是一座繁华的城镇,街道两边店肆林立,花楼酒馆,当铺脚店,行人往来摩肩接踵,车船人马络绎不绝。
林疏晦四下扫了一圈道:“这里应当就是披云镇了。”
任隐青敲了敲卜灵镜,道:“这回的事很重要,你不要给我插科打诨,认真帮我,知道吗?”
镜面金线飞旋,比了一颗心。
任隐青道:“我们已经到披云镇了,接下去怎么走?”
并无响应。
任隐青摇了摇镜身。
一个死结。
他把镜子丢回乾坤袖:“破镜子,刚跟你说好的又都被你吃下去了!”
林疏晦道:“这里商旅来往,人烟茂密,田地都看不见,那不秋草怎么会长在这种地方?”
任隐青道:“古籍上载,不秋草虽说是所谓的神物,却性属至恶。人心险恶,它生长在这繁华之地并不奇怪。”
林疏晦道:“这么说,我们应该去那些邪气旺盛的地方找。”
任隐青道:“也许吧。那我们应该先去哪里?”
衙狱。
阴冷的地面淋着大大小小的血渍,一道道铁杆后面,拘役着一个又一个颓败的灵魂。
任隐青皱起了眉,他抬袖扇了扇扑面而来的腐臭味,问林疏晦道:“有吗,不秋草的气息?”
林疏晦摇了摇头。
监狱里的囚犯们看见有两个身穿华袍的青年走了进来,纷纷侧目,有些激动的甚至还拍起了牢门。
宛如一滴水滴入油锅那般,撕心裂肺的声音炸裂开来:
“公子!老爷!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啊!”
“我才是被冤枉的!我没杀人,我没杀过人!”
“大人,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
牢中人哭天抢地,他们并不知道来人是谁,却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们的欲念驱使着他们放弃了全部尊严。
林疏晦用脚狠狠地抹开地上的一摊黑血,厌恶道:“这里的灵智很混沌。”
任隐青一路走到尽头,他的眼神在每一间牢房扫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问:“能感应到什么吗,就像你感应到我院中那棵尘桂树一样?”
“没有。”林疏晦摇了摇头,“我讨厌这里。”
早料到不会那么容易,任隐青叹了口气道:“算了,那我们走吧。”
牢里瞬间又沸腾起来,哭闹声不绝于耳。
任隐青忍着聒噪,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咣啷啷一阵巨响。
只见林疏晦手中的轻吕剑上流淌着森森寒意,一间牢房的铁杆已经被斩作数截,委堆在地。
他对里面的人道:“你出来吧,走,没有人再关着你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完又要去劈下一间。
任隐青见状,飞也似地奔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吼道:“你疯了吗?!他们都是犯人!你为什么要把他们放走!”
林疏晦冷声道:“我只知道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他们想出去,想到更多的地方去看看。”
任隐青不敢置信道:“他们是罪人你知道吗?他们有罪,他们出去了只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林疏晦甩开他的手,怒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罪,可我一样被关着,我想出去,但他们不肯放过我!你不是说我是个可怜人吗,那他们难道就不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吗?你既然愿意救我,为什么不肯让我放走他们?”
任隐青忍无可忍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要你住手!”
哐当!
轻吕剑掉在了地上。
林疏晦眉头紧锁,瞪大了双眼,眼中蓄满了困惑与不甘:“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听我使唤了?”
任隐青也脑子一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折腾得理不清头绪。
他嘴角抽了抽,道:“你又怎么了?”
这个人怎么老是动不动就抽风?要不是看在他能帮忙找药的份上,真想把他给一脚踹回花湖洲。
任隐青道:“你走走看看?能动吗?”
林疏晦走了两步,看他道:“能动。”
“有别的问题吗?”
“……好像没有。”
任隐青道:“那你现在跟我去见这里的衙司,把刚才逃走的那个人给抓回来。”
林疏晦道:“我不……咦?怎么……”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跟着任隐青走!
任隐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现在是不是必须得听我的?”
林疏晦道:“可是这是为什么?!”
任隐青猜想是那杯毒茶的缘故,只是现在不便对他说明,只好心虚地背过身,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上天在以这种方式告诉你,你现在做错了。”
两人一路出门,寻到衙司说明来由。翻调公簿后才得知,逃走的那人是此地一个有名的恶霸。
此人名叫张胜,贪财好色,滥赌成性。用偷抢来的钱去秦楼楚馆挥霍,被人催讨债款,逼死了他年迈的老母,家破人亡。
此后,他便愈发猖狂,就在前不久,他又在西街上的闻香楼里斗殴,打死了一个不肯和他交好的妓女,这才被人扭送官府。
林疏晦听完,耳根涨得通红。
应承了衙司需拿此人归案的要求后,两人走在披云镇的街上,各自心事重重。
走了一阵,林疏晦忽然道:“是我错了。”
任隐青瞥了他一眼,道:“你终于知道了。”
林疏晦垂下头:“你说的没错,他是个恶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他低头认错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乖顺下来的幼狼,敛去爪牙,只余下一身柔软。
任隐青不忍心再过多地加以责备,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木已成舟,人总有犯错的时候,比自责更重要的是改过弥补的勇气。”
林疏晦抬头看他,眼里含着星星点点的水光:“是吗?”
怎么不仅抽风,还哭上了?你这样很麻烦啊你知不知道?我又不会哄人!
任隐青心中咆哮,脸上还是硬挂着刚才那副慈爱的表情道:“是的。”
“你能有帮助他人的心,是个善良的人。”
虽然这个善良出现的莫名其妙。
林疏晦道:“嗯……谢谢你。可我们现在能去哪里找他?”
一阵风拂过,吹寂了片刻的喧闹。
是啊,街道车水马龙,河面川流不息,人海茫茫,何处能寻。
任隐青道:“先去那家闻香楼看看。”
反正那张胜也不知会逃到何处,倒不如先去各个地方碰碰运气。
若说邪气,又怎能少了那**交缠之地。
西街。
这是一条十足的“艳”街,一路卖花贩粉,凿金雕玉,戏楼赌坊,花船酒馆,一应俱全。
闻香楼则当之无愧为此地群“艳”之冠。
站在门外便可听到其中丝竹管弦,温软调笑之声骚动,任隐青被这番景象所触动,回忆起了自己当初在外游历行医之时,也曾来过这种地方。
虽无意与姑娘们一夜鱼水,他却着实喜欢听这些楼里的乐声。
思及往昔,他从袖中取出一把龙骨扇来,摇手一展,翩翩而入。分明是一个清瘦俊逸,风流倜傥的贵门公子。
一个杏眼朱唇、面色红润的姑娘迎了过来,声若娇莺啼鸣:“不知两位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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