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林城主是如此心细之人。”魏知易站在原地笑了笑,开口说道。
林识顿住片刻,随后他站到魏知易的身前,摇摇头,略感无奈,“魏兄别笑话我了。这本就是一城之主该做的。”
他最后的那句话很是自然,真心实,意不含半点虚假。
魏知易勾唇,他没觉得自己的话是在笑话林识,甚至他还要加上一句。
“晚幽城的城主之位非你不可。”他眼中含着笑意,话语中却甚是笃定。
和林识刚刚的那句话相同,他这话也正是发自内心。
林识听到这句话愣了片刻,他虽不明白魏知易为何如此信任他,但还是答了声谢。毕竟从他登上城主之位,城中的议论声就没有停过。
是百姓的怀疑也好,是小人的手段也好,总归都不是那么的好听。
“此番多谢。”这第二声谢就是对于魏知易他们拦住金钗子的谢。
他也想过按今天这种情形去给金夫人设局,可无论如何都会有所伤亡,而此次魏知易他们正好将这个空缺给补上。
魏知易摇着头,抬眸望向林识的那双眸子,“只是顺水推舟,谈不上什么谢与不谢。魏某信任林城主的实力。”
林识听罢,笑出声来,他抬手将自己的剑收回自己的剑鞘,随后,再度放入袖中,“能得到魏兄的信任,乃我之幸。”
这里的混乱也算是落幕,官兵安抚着民众,待将事情记录好之后,将人放了回去。
魏知易与付湍正要离开此处,却未见江程安跟来。两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人撑着下巴看着金夫人被抓走前所站立的地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你说……”江程安回过神来,转眸看向魏知易。
他将自己一直思考的问题问出来,眼神里尽是探究,“为什么她第一个想杀的是你?”
明明金钗子对他的敌意最大,可她第一个想杀的却是魏晚竹。
魏知易顿住,这话他答不上来。一旁的付湍转头看了魏知易一眼,也答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这位公子更能照出她的不堪。”身后的女声响起,她的声音极其的缓,像是先天不良,缺失一口气。
江程安转眸望去,只见那淡粉色的长裙映入眼帘,前来的那名女子笑容似是三月桃花,明艳却不落俗气。
此人正是随林识前来的姚若琴。
“姚姑娘。”先开口的是付湍,他点头算是打声招呼。
姚若琴同样点头回礼。
她与付湍他们是在赶来这里的路上相逢的,发现所去的地方相同,便同行了一段路。
姚若琴抬头看向魏知易,她的那双眸子似是水波一般,“明月能照见世间百态,而公子正像是我口中的明月一般。”
她唇角微微扬起,再次说道:“若我是那金夫人,我也会选择先杀掉公子。”
因为明月高悬在天上,怜悯众生,不入众生。所以众生才会恨那明月周身的干净。
她似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冒犯,便略有歉意地行过一礼,“若琴失言,见公子面熟便多说了些,还望公子莫怪。”
一旁的江程安第一眼见到这个人,便是不喜。虽然姚若琴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江程安依旧能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散发的铜锈味。
一个十分心机的商人。这是江程安对她的第一印象。
而且还很会装。这是他的再次补充。
魏知易笑了笑,开口揭过这个话题,“姚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商人重利,而身为商宦世家的姚家长女,自是为了“利”而来。
她面露忧愁,叹息一声,答道:“听闻晚幽城的苏娘子制作的嫁衣精良无比,就想着前来看看能否能达成交易,可没想到发生了这些的事。”
话音落下,似是哀叹似是惋惜。这次怕是无功而返。
但,魏知易并不相信她眉目间的忧愁。
怎么可能会无功而返,现下金家倒台,晚幽城正值混乱的时候。
别忘了,金家是晚幽城的富商,其名下的商铺数不胜数。
而姚家此时入局,恰好能分上一羹。而且还能顺带让这晚幽城的城主欠个人情。
“祸福相依,姚姑娘不必如此哀叹才是。”魏知易笑着回道。
姚若琴脸上的忧愁散去,再度挂起笑容,“先生所言极是。”
付湍挑眉,转头看向魏知易,却见魏知易并没有因姚若琴认出自己而感到意外。
毕竟他们在昨日进入城主府时就没再易容。
金家府邸的大门被轰然打开,门里正拿着扫帚扫尘土的小厮一抬头就看到那群带着刀的官兵,吓到飞起。手中的扫帚被扔到一边,他连忙跑开去找管事。
“几位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开门的人拦住他们,笑容满面地开口问道。
执行公务的官兵冷着脸,说道:“金家涉嫌贪污,现下事实确凿,奉命拿人。”
他将令牌举到那人面前,而他身后的其他官兵早已散开。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厮仍旧笑着,试图拖延一下时间。
门外传来扫地小厮的喊声,隐约间入耳的是“拿人”这两个字。
房间里一片黑暗,窗户和门已经被人从里面锁上,房间中央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手臂很瘦弱,但这并不影响他身体的健康。
怎么会,只差一点他就能成功了。
他面色狰狞,苍老的面孔上皱纹堆积在一起,嘴边的胡子也是白色的,乍一看就觉得很是扎人。他面容逐渐扭曲,甚是不甘。
他不是不知道林识想要除掉金家,只是他以为自己能在林识动手前,将林识除掉。
早知如此,他当初在争城主之位时,就不该去帮助林识。
可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
认命?不,他还留着一手。
这个后手,一定能将林识除掉。他坚信着。
金家家主直起身来,快步走向墙边,那速度之快,并不像是一个老人的速度。
一定能的。
他手指微颤着打开墙壁上的机关,内心充满不安。不知为什么,明明有十成把握,他却在此刻慌乱。
他畅想着林识入狱,晚幽城成为金家的天下。
到时候站在斩台之上就是林识!
可,事终不如人愿。
木盒自他手中滑落,随后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与此同时,木门被轰然打开,官兵自门外涌入。
当年二皇子递给他的钗子不见了。
他此刻后背冷汗直冒,心如死灰。
昏黄的阳光斜照在窗子上,若是抬头望去,便会自那光中窥见一片飞扬的尘土。
这个房间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不,还是有的。
被放在桌子中央的东西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那是一枚钗子,以黄金为底,红色点缀,那红虽是鲜艳,但却不惹眼,如同朱砂的颜色。
蓝色的流苏挂在发簪之上,像是一滴又一滴不规则的泪水。
如果直接望着整个发簪,就会发现,这发簪很像是一只凤。
房间外有人走来,那人推开房门。他走路的声音很轻,但却不像是刻意的。
随着开门的声音响起,那脚步声的主人踏进房屋之内。
蓝色的衣袂自空中划过,魏知易抬手将房门关上。
朱红的发簪在阳光之中闪耀着,他抬脚走去,却先一步见到发簪之下的纸张。
那纸张上的毛笔字虽然狂野非常,但却是写得很小。
纸张中央写着一行字:你拜托我拿的东西我拿到了,别忘了答应我的东西。
纸张的落款是一个“九”字,后面还画着一个酒坛。虽然那酒坛画的很抽象。
魏知易拿起纸张,叹息一声,“不就是想要算上一卦吗?”
他喃喃自语,可没人知道他口中的意思。
书箱被他放在床的后面,他绕过床,将书箱挪至身前。
书箱中的东西很多,一些重要的东西和小玩意放在一起,显得异常杂乱。
他从其中翻找出来木盒将钗子放进去,正当他打算将盒子合上时,忽然瞥见盒子的一角。
那是另一个盒子,上面印着皇印。
魏知易沉思片刻说道:“也许该把这个东西给他了。”
他将那皇印的盒子塞入袖子之中,将盒子再度合上。
房间里似乎恢复寂静,却似乎是有些诡异的寂静。
太安静。
也太顺利。
一切仿佛都那么的顺利成章,与他预想的一样。
可太过顺利反而让他有所错觉,仿佛他依旧在一场梦中。
南明七十五年春,晚幽城林识因对金家的不满而对其发难。
同年夏季,金家大公子登上城主之位。而晚幽城前任城主林识因谋逆之罪,入狱,随斩。
两年之后,也就是南明七十七年秋。晚幽城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朝廷下令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却见官家的粮仓之中,颗粒都无。
随后,城中百姓遇害,金家贪污之事与晚幽城旧习俗之事接连被捅破。
可事已至此,独留百姓苦难。
时间慢慢流动,直到退回此刻。
此刻的时间,南明七十四年,金家倒台,世家之一姚家助林识清理这些误国之人,城中毒瘤去除,林识存活,而金家之人也未能通知二皇子。
只是凭借信物的恩情。既然信物已无,那这恩情也将不复存在。
再过不久,相信这旧习俗也会一并被去除。魏知易相信自己的眼光。
天命?
喉咙涌上一口血气,魏知易苦笑一番,想要将口中的血给咽下去,去不料仍有几丝血液从嘴角流出。
他起身抬手将自己唇角的血液擦去,血液染红他的衣袍,他却没有在意。
大概是蛊发作了,可他又很清楚这蛊不可能发作这么快。
大概,是老天看他不顺眼,来催他命的。
恍然间,他不由地想起,曾经天算子一直在念叨的一句话:窥天之人,不入命数。
魏知易想到这里忽然笑出声来,他抬头望向窗外,此刻,窗外清风徐徐,云彩低压,远处似是传来几声孩童嬉戏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得并不太真切。
但那飘扬在云彩之下的风筝却是可以看清。
那风筝或是孩童放的,又或是城中心血来潮的大人放的,但总归那线是在百姓的手里。
魏知易无声地说道,信命运干什么?
这话是在反问,很显然他这人从不信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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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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