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风绕叶,暗中月入眠。
一切皆尘土,风起不解意。
黑暗与寂静弥漫在他的周围,他坐在草垛之中,阴暗的角落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经过,像是老鼠咀嚼的声音。
他知道那些老鼠在咀嚼什么。
是尸骨。
牢房的大门被打开,铁链敲在木头之上,这阴暗的角落终于有了一丝光。
“吃吧。”来人将东西放在地上,等着那人来拿。
可坐在草垛上的人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动作。
狱卒见罢不满地啧了一声,“你都饿了三天,再这么下去你肯定会饿死。我无所谓,但你就这么死了,我不好交代。”
那人仍旧坐在那里,没有出声。
狱卒的不满更甚,他气愤地走出牢门,不再理会这个疯子。
铁链与门再次碰撞着,这里再度恢复寂静。
牢房之中,看不见月光,也分不清时间。他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两柱香。
墨色的头发披散在身前,他面容憔悴,这么多天的囚禁,已经令他神志不清。周围太过安静,身上的囚服像是在一遍一遍提醒他的罪孽。
他败下阵来。
这人此刻的样子宛如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可他本人并不知道。
或许他知道后,也不会有那个心情去关心。
他拖着铁链向那狱卒送过来的饭走去,可走到一半时,他跌到在地。
他并没有选择站起,而是选择朝那里爬去。
你叫万江。其名意为:万江流过,万物生长。
黑暗中传来一声抽泣,万江似乎从那黑暗中听到母亲当时为他取名时所说的话。
万江流过,万物生长。
他扒着狱卒送来的饭,那饭极其简陋。放了好几天的馒头,还有一碟可以直接忽略的咸菜。
可他吃不出那饭的味道。
他只觉得苦。
哭声越来越大,他发了狠将食物整个塞进嘴里。
万物生长,当真可笑。
馒头夹杂着泪水被吞入腹中,吃的太快,被那干涩的馒头给噎住。
万江倒在地上,拼命咳嗽,终于将那噎住他的东西咳出来。
“我没杀她。”他蜷缩在地上,眼中流着泪。
那声音沙哑又难听,已经分辨不出他原本的声色。
“我没杀她啊!”他继续哭着。
可是哭着哭着,忽然就笑起来,他笑得疯癫,笑得猖狂。他的笑是已经到达死地而不能求生的笑。
“可是,我没杀她。为什么就是没人信!”
他抬手捂住眼睛,冰凉的链子贴在他的脸颊旁,胳膊挡住眼睛,却仍旧挡不住那眼里止不住的泪水。
人生有三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金榜题名时。
古琴声声入耳,似是红绸落入地面,芳华掠过世间。繁华有繁花点缀,醉酒以歌相邀。
来此处的人,有的贫穷,有的富有。但若是他们遇到倾心的美人,贫穷便是富贵,富贵便是点缀。
身着华衣的女子坐在红色的纱之后,她的手指在琴上跳跃着。
她身上的红衣与那红纱融为一体,纱遮不住她的身影,却为她添上一抹朦胧感。
琴音自她的手指下流出,众人虽然陶醉在这琴音之中,却依旧不忘盯着那名女子看。
发饰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空气中似乎传出一阵笑声。
那笑容也如那红纱一般朦胧。
一曲到末尾,肃杀之气的落音因这房间之中的气氛而显得暧昧。
“客人如此看着奴家,倒是让奴家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女子起身,手指微微拨动琴弦。
那声音并不似刚刚那曲子一般让人倾心,却偏偏响到了他们心的最深处。
红纱之外坐着一圈人,那名离红纱最近的客人自那女子出现之后,就没将那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他调笑道:“玉兰姑娘这话真是说笑,任谁见了你,那目光可都不能从你身上移开。”
名为玉兰的姑娘也终于露出真面目,她轻轻挑开红纱。
女子长相虽不算是秀丽,但也称不上是妖艳。她身着红色长裙,头上戴的也都是极其华丽的饰品。
若是旁人如此穿,定会显得俗气,但穿在她的身上却是不同。似是冬雪之中艳丽的玫瑰。
玉兰听到这话,莞然一笑,“奴家本来没觉得什么,可一听您的话,却觉得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
美人的娇笑像是一根羽毛落入人的心中。那笑容虽是明媚,却在不知不觉间蛊惑人心一片。
刚刚说话的那名男子笑了一下,并没有搭话。
一旁的老鸨见客人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顿时觉得高兴。
她走上前去,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她轻轻拦过玉兰的腰,以团扇遮住嘴角,开口说道:“都说**一刻值千金,不知我们家的头牌今晚又会和谁度过这**。”
暧昧的气氛一瞬间便充斥在整个房间之内,老鸨这话一出,立马便有人出价。
竞争非常激烈,老鸨听着价格越来越高,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最终玉兰今夜的时间,被最开始的那名男子以高价买下。
老鸨听着最终的价格,颇为满意,她笑容满面,而其他的客人却因没有买下玉兰的今夜而懊悔不已。
“那便祝客人与玉兰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老鸨笑着说道,她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客人一个又一个的走出去,而老鸨走在最后,她很是贴心的为两人关上房门。
男子走到玉兰面前伸出手来,玉兰弯着眉眼,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玉指似是抚摸过他的掌心,玉兰看着那人脸上的痴迷,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客人,想与奴家怎样度过这个夜晚?”
这声音温和清亮,不含任何旖旎。但就是这么不含旖旎的声音,最是会捕获人心。
那人衣冠楚楚,但玉兰依旧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
**终究会将田野都化成灰烬。
“听说你与宋家的那位长女乃是旧识?”男子将她拉入怀中,细细地磨着她的指尖。
玉兰面色如常,她将那人推到椅子上,顺势坐在他的腿上,她笑了一声,环住他的脖子,“宋家又怎么是我这种风尘女子能高攀上的,客人真是高看我。”
男子也笑了一声,她环住玉兰的腰,没有再问下去。
青楼之中藏的都是人的**,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含目的而来。
风卷过房间之中的香气,将其带向远方。可香气本就不能久留。于是不到片刻,那香气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桃花城的空气不该如此炎热,魏知易心中想着。
这是一场梦。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这个场景。
田野已经没有植物,土壤之中也不再湿润。哀嚎声中,蕴含着百姓的不甘。
他们坐在干裂的土地上,空气之中的炎热也太过真实。魏知易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想要向前走去。却被一个哭声阻止。
他顿住动作,脚步像是坠了铁。
这是属于他的噩梦。
“求求你给点吃的吧。”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抱着一个孩子,哭着向路过的人求救。
可路过的人哪敢去施舍,他们自身就已经难保。
“给点吃的吧。”又一个人说着。
哭声遍地,人间惨剧不过如此。人群之中有人发了狠,他扑上前去,去抢那路人的东西。
路人惊恐地看着他,十分无措,正当他要反抗之时,越来越多的人扑上前去将其啃食殆尽。
空气中隐隐飘来一些血腥味,那路人倒下后,却居然是连尸体都没留下。
魏知易站在此处,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声说不清是悲哀还是嘲笑。
蠢。这是他对那路人的评价。
没什么自保能力和背景就跑来干旱之地,可不就是蠢。
灾荒之时,山林植物,飞禽走兽都是食物。甚至连人也是。
人是野兽的食物,人是人的食物。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火光连天,他自火光之中,看到尸山遍野,血流成河。
黑暗中,忽然出现一名女子的声音。那声音虚弱却异常的坚定。
“快逃!快!”
时间已经久远,魏知易甚至有一瞬间认不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能逃到哪里去?饥荒已经席卷这里,一个孩子能怎么逃?
他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可那时年幼的他哪里想过这么多,他只觉得只要听母亲的话逃离这里,就一定可以活下去。
小小的人面露惊恐,他穿着破烂的衣服从魏知易的旁边跑过,义无反顾地朝尸山奔去。
黑暗彻底笼罩魏知易,溺水的感觉笼罩着他,上不去下不得。
在将要窒息的前一秒,他终于从梦魇中脱离出来。
月光从窗外落入桌面之上,周围的寂静让他觉得自己仍旧处在一场幻梦之中。
他躺在床上,看向房梁之上。思绪微微回笼,这才有了逃脱梦境的实感。
他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噩梦。
魏知易缓过神后,掀开被褥,坐了起来。他转头看向桌子旁边的安神香,那香还剩一段,也就说明,距他入睡的时甚至还没有一炷香。
他叹息一声,起身,打算再点上一根香。
自他决定入局的那一刻,便天天梦到一些有的没的。
有时是一些阿飘在他身旁咿咿呀呀的唱,声音很是难听。有时是他以前解决的案子中,凶手被斩首的头颅。
还有时会梦见饥荒再起,生灵涂炭,南江所有人都无一生还。
最近太过疲惫了。
香再次被点上,香的火光照亮魏知易眉间的疲惫,但仅有一瞬。
发的有点晚了,祝看文愉快。
人生三喜出自南宋·洪迈《容斋随笔·四笔·卷八·得意失意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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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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