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说,锦和城的孟家出了一个仙人,那人便是孟禾。
他出生之时,恰好是暮色时分。
暮光残留天际,天边云彩变为七彩的模样,尽数聚集在府邸的顶部。伴随着那阵哭声响起。那七色的光就此落入凡间,消失在院中的土壤之上。
这件事在江湖和朝廷之中引起一阵轰动,连南明帝在听闻这件事后,也来此拜访。
这件事后来因天算子的一句话而平息。
“仙人落红尘,游历此世间。大梦流年。此去,归去。”
大概意思就是,这人是为游历世间而来,但这场游历的时间过于短暂。
孟轻书望着记忆中的人,开口说道:“你虽只是孟家的旁系,但好歹也是孟家人。这么向着外人,你觉得合适吗?”
孟禾一眼就望见那人眼中的冷意,他没有说话。手中的酒被他一口饮尽。
他从竹筏上站起来,足尖轻点,飞身上岸。
竹筏因着他刚才的力道,缓缓朝岸边靠拢。
他抬手将空掉的酒壶挂到腰间,落在江程安身旁。
还顺手将还在愣神的江程安拉到身后。
“这么讨厌我?”孟禾笑着说道,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孟轻书撇眉,而孟禾笑得更为开心,“宋桃夭逃婚那是宋桃夭的事情,你该找的是她,而不是这小孩。”
孟轻书抱着剑,看向孟禾没有说话。
孟禾见他不答,就继续说下去,“更何况你我都知道,他们两人见面就砍,压根就不是能成为夫妻的样子。”
孟轻书转头看向孟禾身后的江程安,紧皱眉头,“这事和你没关系。”
孟禾将他的视线挡住,“当然有关系,我和宋桃夭虽然称不上挚友,但也能算是友人。既然是友人,那我断不能让你把帮助她的人给带走。”
孟轻书听到此话,眼神晦暗,他望了孟禾一眼,“孟长生这事我会记下。”
他说完,将剑收回剑鞘之中,转身离开此处。
孟禾弯着眉眼,朝孟轻书的背影挥挥手,“慢走不送。”
待到那人消失之后,他心中松下一口气。
“还以为会打起来。”他喃喃自语一声,随后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江程安。
江程安抬头望向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有人说话。
“多谢。”江程安说道。
他似是觉得仅仅两个字太过单调,于是再次开口说道:“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就被他给抓住了。”
江程安说完这句话,抱自己的长枪,有些气不过地说道:“我打不过他。”
世家人人都会武功吗?这是江程安平生第一次产生疑问。
他刚刚看孟长生从那竹舟上运起轻功时,就已知道他会武功。
孟禾一听这话,低声笑着,他笑了好半晌才说道:“孟仁兴那家伙自幼习武,你和他比,也算得上是在欺负人。”
江程安低着头,沉默下来。
师父虽然也会武功,但当初教他时,更倾向于让他学习医术。可他学的那些医术,在他师父走后,再也不敢真的去救人。
他想他师父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世家之中,比孟仁兴武功高的,也就莫家那位嫡子莫舟渡。”
孟禾说着,再次朝岸边走去,“说莫舟渡你大概不认识,但说莫卿的话,你应该有印象。”
江程安抬眸,顺着孟禾的动作看去,“那位少年将军?”
孟禾走至岸边,那竹舟刚巧撞上岸边的绿草,他踏上竹筏,转身朝江程安看去。
“正是。”他答道。
他弯着眉眼,含笑说道:“不过这个时候聊这些会扰人心情。不如我们边观景边聊?”
孟禾伸出手来,说道:“我好歹也给你解决个大麻烦,可不能辜负我请你喝酒的好意。”
白色里衣外裹着一层淡粉色的外袍。那人含笑,一身素雅之色,似是与身后的莲花融为一体。
似是天仙落凡间,清了世间污浊,还了世间白色。
一阵风吹来,吹起被固定在发冠之中的墨发,也将与莲花同色的发带带起。
江程安最后跳在船上,并没有接过那人伸来的手。
“当初的姜家是因谋反罪被灭门的?”魏知易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看着手中的纸张,问道。
坐在他面前的人深深叹气,那人身着粗糙的麻衣,面色愁苦,正是百幺的那位友人。
“是。”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那日的血色似乎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他平生最不愿回想起的事情。
魏知易将那纸张放下,抬眸看他,“民间都说姜家出忠臣,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这结局,倒也唏嘘。”
纸张被推回去,那人愣住片刻,他似是没想到魏知易会这么说,再一回神,他的手指已经搭在那纸张之上。
那纸张上写着的,正是姜家当初谋反的种种罪证。他捏紧纸张,他逃窜这么多年都没哭,最苦的时候带着妹妹啃树皮他也没哭。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看到那被他一直护着的纸张重见天日的时候,他哭了。一个大汉泪流满面。
“姜家世代都是忠臣,为国为民,从未有谋逆之心,又何谈谋反。”
他只是平静地说着,可那一字一句,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是一条性命,可姜家那么多人,那一句话根本道不出来那日的绝望。
魏知易自然是信姜家没有谋反,甚至说,他从最开始就相信,姜家不会谋反。
“可你没有证据。”他静静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什么起伏。
谋反的罪名已经安上,就算没有谋反又如何,人不能复生。再说,他压根没有证据证明姜家没有谋反。
魏知易低头望向桌边的茶水,抿了一口,心中复杂。
他对于这件事是谁主导的已经有些眉目。
“我知道。”
那人不再流泪,他低着头缓缓说道:“但我还是想将姜家的污名给拔掉。”
他自嘲着,越想越觉得可笑,“说来也可笑,我不过是姜家的一个侍卫,死里逃生不想着如何好好生活,却想着如何给姜家正名。”
但他知道自己还是想这么做。他抬起头凝望着魏知易说道:“姜家有过很多明明可以活着,却愿意为国家百姓去死的人。”
“虽然姜家的人全死光了,但他们死后不该背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他停顿片刻,心中感到悲哀。
“他们不该是这种结局。”他说道。
魏知易低眸望向那张罪证,没有出言。
“你可以为他们正名,对吗?”那名姜家的侍卫抬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魏知易转而看他,那是一张略带苍老的面容,饱经风霜。明明是未到不惑的年纪,却苍老如同半身入土的人。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要给他一个什么答案。
姜家已经是过去式,就算正名也再无用处。可魏知易的心底却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幼时,他也曾对那些执迷不悟的人感到厌弃。他那时不理解。
他问师父,人最应该珍惜难道不是自己的命吗?为什么那些人义无反顾的,世界上又能有什么是值得他们用命去追寻的。
那些人都是傻子,他那时总是这样认为。
那天,天算子指着他心口的位置对他说:“没有他们的义无反顾,你就死了。”
魏知易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他低声笑着,为自己那时的所想感到好笑。
他抬眸,即使万般排斥,可他最终还是听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即使无用也要正名。
因为那些人本就不该背负那些千古骂名。他们应该成为百姓的明灯,被后世之人纪念、仰望、跟随。
“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帮你?”魏知易笑着问道。
那姜家的人望着他,坚定地说道:“你会帮的,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魏知易沉默片刻,轻笑一声,摇摇头。
“既无利益可图,还会惹一身麻烦。”他将此事给那人说个明白。
那人丝毫不慌,他开口说道:“你会帮的,就算是为了那个叫江程安的孩子。”
魏知易淡淡地望向他,眸中渐冷,语气中却没有半分变化,“你见过他。”
那人看出魏知易的警惕,他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不会动他,怎么说他也是我半个主子。”
“不过我希望这件事不要把他牵扯进来。姜家已经太苦了。”他长叹一声。
魏知易睫毛微微颤动,他低眸望向那茶杯中的水,缓缓说道:“我会帮你。”
他继续说道:“但我有条件。”
坐在他面前的中年人抬头望他,魏知易已经看着那杯中的茶水,没有移动。
正当他以为魏知易要狮子开大口时,却只听魏知易说道:“让你那个所谓的妹妹和江程安见一面吧。”
茶盏不小心被碰倒,杯中的水浸湿整个桌子,那人心神震动,随后猛得抬起头来,看向魏知易。
他都知道了。他笃定地想着。
“好。”他咬牙答应,整个心却是落到谷底。分不清是喜还是悲。
他说完这个字后,心里一下就轻松起来,连带着剩下的话都不再艰难,“不过当初姜家灭门对她产生很大的影响,她记不起来。”
“就是见见也好。”魏知易转眸看向窗外,说道。
柔和的光自窗外落在桌面之上,旁人从窗外看不到坐在魏知易对面的人,这也是魏知易选择这个地方的理由。
鸟儿鸣叫,花香遍地,一片祥和之中,传出几句嬉笑,街边的吆喝声,不知为何变得更为响亮。他看着这繁华世间,渐渐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坐在魏知易对面的人站起身来,既然话已聊完,他也应该离开了。他拱手一礼,朝门外走去。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魏知易却未听清。
房门逐渐被关上,很奇怪,明明是白日,房间之中却昏暗无比。
魏知易坐在唯一的光芒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写文写到最后给自己写破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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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仙人之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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