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轻蔑道:“由此可见,被北方汉人视为武神的魏王冉闵,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出尔反尔、小肚鸡肠的小人罢了。”
“这件事是真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容楼想替冉闵辩护,却无从入手。
“后来得知是城主的女儿在和魏王的洞房之夜,面对仇敌抵死不从,咬了冉闵。魏王因此盛怒,一声令下,烧杀掳掠,寸草不留。”
以冉天王的盖世武力,只因一个小女子的抗拒,就屠尽全城已经投降的百姓——容楼无言以对。
“不过,那时我和大姐讨论的重点并非是冉闵,而是那位城主的女儿。女子中能似她这般的实属凤毛麟角。”谢玄惋惜地叹了声,道:“小楼,你觉得她算不算有勇气和气节?”
容楼的嘴里发苦,道:“我很佩服那位城主女儿的勇气和气节,可城里被屠戮殆尽的百姓应该不会,不但不会,还会因此恨她入骨。”
谢玄嗟叹道:“不错,乱世之中,有时候对和错的界限很难那么明显。”
容楼道:“是啊,这些年在北方,见惯了国破家亡,饿殍满地,人死互食,对贫民百姓而言能安稳活下来便是万幸。”
“说得好啊,如果有朝一日不用考虑活下来,只为日常的鸡毛蒜皮烦恼,那就是幸福了。”谢玄因容楼所言有感而发:“春开百花秋观月,夏入河塘冬赏雪。若只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四月天。”
“若只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四月天。”容楼听得心暖,佩服得很道:“你说得真好,我就说不出这样好的话来。”
“你的那位美人,就是你的人间四月天吧?”谢玄逗弄他道。
容楼涨红了脸,低头不言。
谢玄佯作‘哼’了声,语带戏谑道:“我发现一提到你喜欢的人,你就说不出什么来了,一副傻了吧唧的样子。”
容楼害羞微笑,痴痴想着:“可能我喜欢一个人时,就是这副样子吧。”
“你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你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谢玄长叹一声:“你都重伤成这样了……还真是个痴情的。”
想到以前和凤凰两个人在一起的好日子,容楼又是甜蜜又是悲伤。
他二人一人裹了一床被褥,抱膝坐在榻上聊得越来越有精神,从北国聊到南彊,从景色聊到人情,从饮酒聊到兵法,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当然,比较而言,说得多的是谢玄,容楼则偶尔沉默,偶尔笑笑。
“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那个带你来我这儿的刘参军,你觉得怎么样?”谢玄的神情平静如水。
容楼低头思考道:“刘裕为人豪爽,沉得住气,优点自不在少,是个能担大事的……只是,好赌是他最大的缺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和他打了个赌,希望能令他有所收敛。”说完,笑着将同刘裕的赌约说给了谢玄听。
谢玄的表情变得深沉起来,“回来的路上,我和他聊了一会儿。虽然只很浅地谈及了一些兵法战略,但隐隐觉出他胸藏锦绣,腑蕴乾坤,若能善加琢磨,日后说不定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
容楼禁不住笑道:“想他能出将为帅,总得彻底去了嗜赌的毛病才可堪用。”
谢玄却摇了摇头,正经八百道:“我觉得作为统帅,有一些赌性对于用兵、战法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容楼疑道:“怎么讲?”
谢玄的神色中有一种看破奥妙的自信,“其实用兵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赌博。且不说以往的所有征战,从来不曾有过胜券在手、把握十足的先例,只说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哪一场不算是以小博大的豪赌?凡用兵长于诡道者,之所以敢出奇兵治胜,大多数也是因为统率胸中的那股赌性。没有赌性的人,是不敢于冒险的,所以对刘裕而言,他的赌性也许正是大多数将领所不具备的,反而是他的优势。”
容楼讶然道:“这么说,我让他戒赌倒是做错了?”
“当然不是。”谢玄用被子的一角撩了一下容楼的鼻子,哈哈笑道:“有赌性和沉迷赌博是两码事。你让他戒赌并没有错。”
容楼摸了摸发痒的鼻子,瞧了眼渐渐亮起来的帐帘,“天亮以后我就要上路了。”
谢玄显得很不高兴,“为什么这么急?你还没到我家里坐一坐呢?”
容楼当然不能说是因为介怀自己的真实身份,只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想自己安排。将军府就不必去了。”
谢玄蹙额皱眉道:“其实,那日分手,我就很想领你去见一个人。见了他便能知道你的伤是不是真的无法可医了。只是,当时我出来太久,这边军情又起,所以急着回营,不得不放下了。”
“多谢你。”容楼打断他道。
谢玄不解道:“我没帮上你什么,为何要谢我?”
“你有这份心,我就应该谢。”容楼早知如此,“你身为朝臣岂能没有牵绊。”
谢玄懊恼地摇了摇头道:“可是,我现在后悔了,当时真该不管不顾,拉你一起去见他!”他无奈道:“回到营里就被事务所绑,没有上面的指令只怕是难以脱身了。”
容楼反而宽慰他道:“我自己都不在乎了,你何苦劳神。那人是名医吗?名医也没用,我这伤没得医。”
“他不懂医术,只懂天下第一的‘相人之术’。”谢玄温柔地微笑,用力地眨了眨眼。
“‘相人之术’?”容楼一脸疑惑。
“相由心生,貌随命转,运乃天定。他说人的寿命、安危、品性等在相貌上都有体现,只是很少有人能洞悉其中的奥秘罢了。只要让他看一看你,至少能看出你会不会渡过这一劫。若是发现你命不该绝,那只要寻访名医精心治疗就行了。有时候信心是很重要的!”
其实,他是觉得那人的见识广博、交友遍天下,如果要救容楼,那人一定比他有办法得多。
容楼哈哈大笑,道:“你居然还信这些?我就不信那些算命看相的说法。”
“不可枉言。很多事,你无法解释,只是因为没能找到其中的道理,并非是没有道理。”谢玄郑重其事道:“我不但信,而且深信不疑。因为那人是拥有‘天下第一相人之术’的、我的叔父——谢安。”
“谢尚书?”容楼大为凛然。
晋朝吏部尚书谢安的大名,即使远在北方的容楼也早有耳闻,他的威望和大秦天国的丞相王猛不相上下。
“不错。”谢玄神情严肃道:“就算你不信‘相人之术’,也必须信我。性命攸关,值得一试。”
转瞬,他凝神又想了想,似乎有了主意,“这样,明日你先不急上路,等我为你备下酒宴,既作接风,也当辞行。你我一起痛饮一番后再走不迟。我替你备一匹好马,再写一张拜贴给叔父。反正你一路要往江南去,建康是京城,不但顺路,于江南而言也是个非逛不可的好去处。尚书府就在那里,到时你去帮我拜会他一下,我许久未见他了,算是帮我向他代个好。”
他既这么一说,容楼倒是不好拒绝,便欣然应下了。
之后二人复又躺下迷迷糊糊地眯盹了一会儿,直到营中的起床号角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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