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出生,没有姓氏,不知生于哪儿,从哪儿来的,一直是温小七的禁忌。
“记得我的那顿拳头吗?”温小七脸色发白,摇了摇右手握起的拳头,根本没听她道歉的话,转开脸,连看也不看她,只自顾自道:“是我和大哥遇见你,把你领回家,那天我还狠狠地打了你一顿,你记得是为什么吗?”
宇文贺嘴唇发抖,默然不语。
“不好意思说?”温小七面色狰狞,哈哈笑道:“我替你说吧,是你太没出息,明明是人,却居然和野狗争食!如果不教训一下,如何知道怎么做人!”
宇文贺抬起头来,双拳紧握,怒目而视,嘶声吼道:“你没尝过挨饿的滋味,也没瞧见伙伴被饿死的模样,我只是怕饿,只是不想饿死!”
温小七敛了笑容,转顾向她,将眼中的怒火倾泄而出,气极败坏地也吼道:“谁说我没有姓氏?!你们的门主,我的大哥,给了我姓氏,我姓温!”
她们胸脯起伏,怒目圆睁,瞪视良久,直到二人的眼光软化下来,均透出只有彼此才能理解的、回忆卷土重来的悲伤。
“大哥说,是人就该有姓氏,是人就不该和野狗争食,所以我有了姓氏,你也再不同野狗争食。”温小七那干巴巴的声音,反而唤起了双方暂时被遗忘的细腻情感。
她们同时舒了口气,又咯咯对笑起来。
等她们无声且默契地相互帮忙着梳洗打扮完后,宇文贺终于忐忑不安地开口道:“门主前些日子找过我,说这些年一直有帮我打听我爹的下落,日前终于打听到了,原来我爹就在谢玄的‘北府军’中。”
“真的!”宇文贺努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门主真是慈悲为怀,我的事,他竟一直放在心上。其实我早就不报希望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呀!从今往后,我们阿贺就有家啦!”一个人压抑下的激动,仿佛被另一个人全部释放了出来。
不,应该说,温小七比宇文贺还要激动。她像过节一样兴高采烈地拉起宇文贺的手,转了个圈。
当你开心的时候,有个人比你自己还要为你开心,这件事本身就让宇文贺开心得无以伦比了,甚至比即将到来的父女相认更让她开心。
她反握紧温小七的手,喜极而泣,“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就怕你从此不待见我了。”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温小七周身披着灿烂的阳光,笑容金光闪闪,“打算什么时候相认,大哥安排好了吗?”
“嗯,门主说会安排好的,我只要等着就好。”对于即将到来的父女相见,宇文贺忐忑而充满期待,“爹应该老了不少,不知是什么样子,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自己的女儿,不管隔多久,肯定能认出来的!”温小七替她鼓劲。
“‘北府军’的谢将军,真不是好惹的。”宇文贺又担心起同伴来“我们这么干,能成吗?”
温小七早给自己打足了气,笑道:“又不是只有硬碰硬这一种法子。只要琴在他手里,我就有机会弄回来。”
“能确定在他手里吗?”宇文贺问。
“目前,失魂琴就在谢府。据探子说谢玄一路从扬州赶过来时,身上是背着琴的。”温小七十拿九稳道。
宇文贺犹豫道:“我们瞒着门主自做主张会不会不太好?”
“大哥近来忙着和琅琊王司马道子打交道,无暇顾及此事了。他那个远在北方的老和尚师兄真是不识相,隔三差五地派人过来骚扰大哥,催要失魂琴。再值钱也不过一张琴,有没有能多重要?不知有什么好的。”
她嘴里的‘老和尚师兄’,想来就是以集齐‘五大神器’为最高目标的西域高僧鸠莫罗了。
温小七对这个仅存在于温殊嘴里的‘师兄’从来没甚好感,“我瞧大哥近来笑得少了,想来心里烦闷得很。虽然大哥说不用我们再去管失魂琴的事,但若有人替他完成,对他肯定是意外之喜。”
“可是......”阿贺仍有担忧。
她担心在同父亲相认前出什么状况。
“别可是可是的了,你比我大好几岁,别人看来都以为我们两个中你是主心骨才对,偏生你不是个能撑船掌舵的。好啦好啦,此前哪一次听我的错过?没有吧?所以这一次听我的,也错不了。”
论说服别人的本事,温小七也许没有多厉害,但说服宇文贺一直是她的强项,因为她实在太了解她了。
“阿贺,我们相识多少年了?”温小七边调试古琴,为晚上的演出准备,边道。
“十二年了。”宇文贺整理着水袖,“门主说十二年已经是一个轮回了。”
“都这么久了呀。”温小七的手停顿了一瞬,“那你过后是不是就要离开我,回自己家去了?”
“我也不知道,见了爹才知道。”宇文贺老实回答,转念又保证道:“不过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会助你的,我只是担心你有事。你真有把握拿到失魂琴?”
温小七的嘴角泛起一丝执着而暧昧的微笑,“就算拿不到,你不觉得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有趣了吗?”
“有趣?”宇文贺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手上试练着,舞出一朵袖花,喏喏道:“那两个男人是挺有趣的。”
温小七放好琴,狡猾一笑,“我说有趣的只是谢家的公子,你居然两个都看上啦?”
“你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宇文贺冲过来,攀上温小七的肩头。
温小七一把抓过她的手咬了一口。
宇文贺吃痛叫了一声:“干嘛?”
“看你春心荡漾,帮你清醒一下。”温小七邪魅一笑,“你是看上那个叫‘小楼’的公子了吧?还说什么人家看上去相熟,又拿着人家的玉佩发痴,是人都瞧得出来啦。”
“真不是。”宇文贺正色道:“初见时,我只是觉得有种相熟的感觉,再看他扮成女人的样子,居然像极了我家主母,真吓了我一跳。而且,他的那块玉佩,很像我家主人以前随身佩戴的那块。”
宇文贺曾经告诉过温小七,她记得父母是北方大族里的家奴,母亲在生她时落下病根,不幸染上风寒,拖了没几个月就死了。她两三岁时,主人成了家,新来的美丽主母怜她幼小,对她尤其优待,几乎当成女儿养着。那段日子虽然不长,但非常快乐。后来她也不清楚整个家族遭了什么大难,反正到处逃难,后来她和父亲走散了……
“别自欺欺人啦。”温小七不信地嗤笑一声,“你那时候太小了,哪可能记清楚别人的长相?而且不是我说,在小孩子看来,所有玉佩都长一个样儿。”
“你怎么老是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宇文贺板起脸道:“还有那块玉佩,我记得可清楚了,因为有一次爹帮主人擦拭被我撞到,失手掉落在地上,爹吓得脸都灰了,要不是主母拦着,搞不好会打死我。那样的玉佩,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好吧,就当你说得都对。‘小楼’公子长得像你家主母,又有你家主人的玉佩,难不成就是你家公子?对了,一般家奴都是和主人家姓的,你不如找机会问问‘小楼’公子是不是也姓‘宇文’。哈哈哈,我瞧你这花痴发得比我还厉害,想演一出丫环嫁公子的戏码吧?”
宇文贺上去就想撕她的嘴。
温小七连窜带扭地躲过,冲宇文贺扮了个鬼脸,“我瞧你这戏码编得不够圆呀,应该再加个小公子,来一段青梅竹马……哈哈哈”
二人笑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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