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皇后那下凹眼廓中的蓝眸微微闪动,道:“你说的可不像是陛下。”

可足浑檎默然半晌,盈盈站起,遥遥相拜,飞瀑般的金发坠落下来,闪着如同最上等的金色绸缎般的光泽。

她从小不服管束,少有正经时候,此刻却行如此大礼,可见是为着极为看重之事。

知她有事相求,皇后理了理鬓角,上前扶起她,柔声道:“为何?”

可足浑檎站起身:“长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皇后淡淡道:“说来听听。”

“要我入宫之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吧。”

“莫非你不是可足浑家的女儿?”皇后斜睨她一眼,面色冷厉起来:“记住自己的姓氏,没有这个姓氏,便没有你我。”

“我要是忘记了,这一遭怎可能乖乖听长姐的话进宫里来?”可足浑檎仰头向上望了望,似乎透过高高的屋脊得窥头上的苍天般,双手合十庆幸道:“亏得上天眷顾。”

自进宫后,她天天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老天爷保佑此事成不了,结果真是天随人愿。

“如此看来,我此番未能如愿岂非正合你意?”可足浑楟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愿进宫帮我,可是因为你仰望的那个人?”

心底里,她多少有点嫉妒自家的这个妹子。她当然听得出,妹子口中的‘仰望之人’即是单方面的爱慕对象。痴痴地想着一个念念不忘的人的感受,是一种隽永旖旎、桃花流水般的非凡体验,可惜对于位高权重、成熟世故的长姐皇后可足浑楟已是绝无可能的了。

可足浑檎上前拉住长姐的手,撒娇地摇了摇道:“长--姐--,我知道你最疼我啦。而且这次没成的事,以后也很难成啦。长姐是咱们家族中最美的女子,陛下既有了长姐,如何还能瞧得上我嘛。”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止一次地用眼神瞟过去示好,皇后只当没瞧见。可足浑檎硬拉着她一起在屋内的方桌边坐下,又笨拙地倒上一杯茶水,端至皇后跟前,嬉笑着嘟起嘴道:“我的好长姐,你就应了我吧,好不好?好不好?嗯……”

可足浑楟的心软了下来:她终究是不像自己,但也只不过是不够坚强,不够顾全大局,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顾叹一声,她接过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放回桌上:“你若回家乡去,我就不能时常见到你了。”

可足浑檎靠坐在她身边,低头抿嘴一笑道:“我才不要回去。这次来邺城,一是为探望长姐,给长姐解闷儿……二是想找机会见一见‘那个人’。”

“哪个人?”可足浑楟心思转动,顿时心中有数,睁圆了眼,吃惊道:“莫非你的心上人在这邺城里?”

可足浑檎站起身,无限向往道:“嗯……”又灵活地坐回可足浑楟身边,依着她的肩膀神秘兮兮道:“长姐,还记得我那次女扮男装混迹军中的事吗?”

可足浑楟抬手打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怎会不记得?你一直顽劣不堪,闯祸不断,但只有那一次爹爹打你打得最狠。”

可足浑檎哈哈大笑,得意道:“挨了打我也不后悔!”

“猜也猜到了。”可足浑楟一把搂住妹妹道:“你那个仰望之人可是那次在军中结识的?”

可足浑檎撇了撇嘴,调皮地伸了伸舌头道:“算不上结识。他不认识我,是我有机会瞧见了他的风采罢了。”

皇后似有所想道:“听你这么说,他那时想必英明神武、军功过人,到现在应该已成就了一番事业。若真能嫁给这样的世家子弟,也不算屈就了我们可足浑家。”

她此言一出,可足浑檎心中大喜:“长姐,长姐,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嫁给他?!哎呀!你真是我的好长姐......我爱死你了!”她一时激动,性子来了,抱着可足浑楟又亲又摇起来。

可足浑楟连忙推开她,嗔笑道:“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模样。不害臊,有你这么想嫁人的姑娘吗?”

她一边又端起茶盏送至唇边,呷了一口,一边正色道:“说说吧,那人是什么家世?若是可心的,我启禀陛下,让他赐婚便罢。”

“家世肯定是没话说!”可足浑檎笑道:“陛下的弟弟,吴王殿下呀。”

她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可足浑楟手中的茶盏落地而碎。

“长姐?”

皇后“呼”地站起身道:“吴王不成。”

“为什么?”

“你不知道他已有家室了吗?”

可足浑檎浑不在意道:“若能日日看到他,我不介意做妾。”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可足浑檎象个木头人般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呆在当场。

不是因为吃痛,而是因为惊讶。

长姐平素虽然严厉,可实际上总是对她呵护备至。从小到大,她调皮捣蛋,抢长姐的东西,还经常对长姐各种恶作剧,尤其喜欢趁长姐心不在焉时,打背后偷摸上去在耳边大叫一声吓唬长姐,但可足浑楟从来不舍得打她一下,还常常夸她率真可爱。可是,就在现在,长姐居然打了自己一耳光,这让可足浑檎一时无法接受。

此时皇后已是柳眉倒竖,满面怒容,斥道:“这一巴掌是为打醒你!要你知道吴王是什么人?!”

可足浑檎呆呆道:“他不就是陛下的五弟嘛?”

皇后连连冷笑:“不错,可他不但是陛下最不待见的兄弟,而且若被抓到错处,就一定会往死路上整治。所以,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儿。”

可足浑檎听言心头惊骇不已,但嘴巴上仍强硬道:“大不了,我谁也不嫁了!反正若是要嫁,这辈子只嫁他!”

皇后冷冷地上下打量着妹子,一字一顿道:“有我在,你休想!”说完便要愤然夺门而出。

“先别走!”可足浑檎几步抢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她道:“长姐,我不想像你一样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

“你说什么?!”可足浑楟一脸震惊,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她又怒又惊的同时,暗暗后悔自己行事不小心,居然让妹子洞悉到了。

“你同上庸王密会了好几次,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你真正爱的人是他,不是吗?”

可足浑楟昂起头,皇后的尊荣笼罩在她脸上:“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长姐……”

皇后的目光如刀道:“女人一定要爱上某个男人吗?”

“难道……你不爱上庸王?”

“我爱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很多时候,根本谈不上爱,我只是需要他们而已。”

可足浑檎不能理解,道:“需要不就是爱吗?”

皇后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笑话!鱼需要水,没有水不能活,就是鱼爱水爱得生死与共吗?需要不是爱,需要只是对**的满足。如果非要说爱,那我一定是爱我们‘可足浑’家族,因为我可以付出一切来换取它的繁荣和绵延。”

可足浑楟后退了一步,好像站在面前的是个高贵的陌生女人,一点儿也不像她记忆中的长姐。但也许,长姐一直就是这样,只是她太迷糊了,从来没清楚过。

“你呢?”皇后逼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道:“你真的爱吴王吗?你连和他接触的机会都没有过,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如何知道?你知道的不过是自己想像出的他。你只不过看到了他最光鲜亮丽的时刻,并按着这一时刻的他,幻想出了最符合自己需求的爱人罢了。女人啊,就是爱幻想。还好我早已渡过那样愚蠢的时期了。”

可足浑檎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眼眶里早已蓄满泪水,只是依靠着与生俱来的倔强,强忍着没让它流下来。

皇后默然无语地盯着她看了良久,眼神中充满了复杂和心酸:每个人终究要变成棋子,她为了可足浑家,连自己也没放过,已置身于这盘棋局之中。本来,她希望自己钟爱的这个率性可爱的妹子,可以变成一颗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并被自己保护得很好的棋子,还能因此过上被安排好的、令无数人艳羡的生活。可眼下,却是该考虑要不要将她变成一颗插入敌手阵营,拿来牵制对方,但注定只能痛苦一生的弃子的时候了。有意思的是,选择权不在妹子可足浑檎的手里,而在她的手里。更有意思的是,妹子所恨的选择,虽然没有爱,却有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未来;妹子想要的选择,不但没有爱,还会令她惶惶如焚、求而不得。

可足浑楟突然很想笑,有时候,她的痛苦就是凡事看得太透彻。

可足浑檎的眼泪终于再忍耐不住,流了出来。

这一刻,皇后已做出了决定,伸手抚上妹子的脸,帮她擦拭已经流下的泪水道:“檎儿,你想要的,姐姐何尝不想给你。只是,你为何要用上庸王的事要挟于我?”

“没有!我永远不会要挟长姐。我只是希望,我们姐妹俩至少有一人,能按自己的选择去爱。”

皇后可足浑楟眼神中似乎闪过一片决绝,她温柔地笑了笑,美得让人心惊,轻轻推开面前的妹子道:“我尽量如你所愿,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房内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门外早站着个清河公主慕容潆。

本来,她是打算到檎姨这里玩耍的,因为这个小姨和她的母后大不一样,年纪虽已不小,却仍孩子气十足,游戏起来十分投入,又经常能想出一些玩乐的新花招。当她要敲门时,正好听见里面那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惊慌失措之下,准备去敲门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只得站在门外被动地听着里面的争执。越往下听她的心跳得越快,人也越慌张惊怕,想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踌躇在当场。

还好,当听到母后说到“从长计议”准备出来时,她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她飞快地跑到长廊的尽头,隐身于廊柱后,一直等到母后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无力地瘫软在地。

母后同叔公的关系暧昧她虽无法接受,却是很早以前就知晓的了。可现在,连原本准备做皇妃的小姨也离经叛道,非要嫁给已有妻室儿女且伉俪情深的垂叔。慕容潆只觉得身边的世界真是太混乱了,为什么老天不能让她活得单纯一点儿?这时候,她又想到了凤凰和容楼,凤凰说喜欢他,容楼似乎没有回应,可也没有拒绝,他二人的关系也是混乱得可以。从畋猎大会那晚直到今天,她试图在脑海里梳理这两个她最喜欢的人间的关系,并努力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他们不过是兄弟之情、知己之谊,但都徒劳无功。对于小凤凰,她一直除了关心爱护之外,内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儿惧怕,还好对容楼不会,所以她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去找容楼问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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