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应该得到封赏的吴王慕容垂和他的长子慕容令,以及他的亲信们都没有被列入封赏的名单。朝中文臣武将不免各怀心思,暗自揣度。据几个老臣的可靠消息称,是上庸王慕容评依仗先帝给他的权力,强行压下了所有替吴王等相关人员请功的奏折,当今圣上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大部分官员不敢问及此事,少数刚正不阿、与吴王走得较近的同僚主动跑去找上庸王质疑,都被慕容评不阴不阳地以一句:“这么复杂的事情光靠嘴哪能说清楚,写奏折请呈吧。”给打发了回去。但等那些奏折写好,再转到上庸王手里后便又如泥牛入海踪迹全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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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入夏了,今年比以往热得快多了,热浪滚滚来势凶猛。光秃的黄土地被阳光照得发白,树木干燥得沾上点火星就能烧起来。晌午时分,骄阳张火伞,无风汗自蒸。现在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肯定有士兵贪凉快想偷懒,于是容楼牵着乌椎马走出军营,打算到各个哨口督查一番。他仰头眯眼看了看炎炎烈日,更加紧了步伐。
“容楼!”
一个娇俏的声音带着惊喜自右方的树林边上传过来。
容楼转头看过去,一位翠衣薄裳的女子站在一匹青毛马旁边,郁郁葱葱的枝叶好像一把把大伞,为她支撑起一片阴凉。空气中充斥着摇晃的热浪,使得眼前的景物有些扭曲而不真实。
清河公主?
容楼有些惊讶。
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好像有点变化,又好像没有。
清河公主又冲他招了招手。
容楼牵马也走进树荫里,发现慕容潆面带羞怯,双颊通红,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太热了。
“公主殿下,”容楼微施一礼,不解道:“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现在可是日头最毒的时候。”
“这个时候能等到你。”慕容潆兴奋道:“而且我一点儿也不热。”
她打听到容楼最近都在晌午出营巡察。
“有事你可以直接去营里找我呀。”容楼不理解她为什么傻乎乎地在外面挨太阳晒。
慕容潆低下头小声道:“我找你的事不想被凤凰知道,我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
的确,如果公主亲自跑去军营里找某个军官,何况是名气极大的冠军侯,肯定传得人尽皆知,大司马想不知道都不成了。
容楼笑话她道:“你这个当阿姐的还会怕弟弟?”
“你不知道,凤凰凶起来是很可怕的。”慕容潆冲他扮了个鬼脸,笑得很神秘:“你很热吧?”
容楼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种废话,有点莫名奇妙地苦笑道:“很热,非常热,这种天不热才怪。”
“我就知道。”慕容潆得意地从怀中掏出‘水月镜’递给容楼:“送你个好东西。想不到吧,它除了能镇定心神,居然还有冬暖夏凉的奇效。我试过了,是真的!你拿去随身带着吧,这样再热的天到处跑都不会感觉很热了。”
“这不是……段妃在世时送给你的吗?”
慕容潆点头:“是啊。”
“那你还送给别人?”容楼无法理解。
“既然送给我了,不就是我的了吗?”慕容潆理直气壮道:“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我想送给你。”
容楼还是没有接:“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既是段妃送你的,又有各种奇效,可见极其珍贵,还是你自己留着得好。”他摊一摊手又道:“而且我一个大男人,带面镜子在身上像什么话。”
慕容潆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怒气升腾了起来:“凤凰送的就宝贝似的随身带,我送的就不要,是吗?!”
她说的是慕容冲的生辰刚玉。
容楼以前听有的老兵说过女人不讲道理,现在才真正有了点儿体会。他还没学会哄人,只能不知所措地呆在当场。
“你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了,不过是一面破镜子!”说着,慕容潆堵气似的把‘水月镜’扔在了地上。
容楼本来就热得糊里糊涂的,这会儿脑子里更觉嗡嗡响。他朦胧地意识到如果听之任之,事态只会愈演愈烈,不可能就此结束。他想快点儿结束这种难堪又难为的局面,下意识地俯身捡起‘水月镜’道:“别生气了,我收下便是。”
他的本能先于头脑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慕容潆立刻转怒为笑道:“你快把它贴身带着,我不骗你,真的有效。”
容楼瞧着面前变脸跟翻书一样快的清河公主,在心里快速地衡量了一下,管它有没有效,听她的就是,总好过没法收拾。神奇的是,的确如慕容潆所言,‘水月镜’贴身携带真的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要不我先送你回宫吧?”容楼提议。
“不急,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她转过身背向容楼,低语道:“我喜欢你的事,你早就知道。我等你的心情,你也不会不明白。可你总是躲着我,为什么?”
容楼为难地皱起眉头:“凤凰没有告诉你吗?”
“他说的那些门第之见根本是敷衍我。”慕容潆转过身来,一脸率真:“我想听你亲口说,因为你不会骗我。”
虽然不想让她失望,但容楼也只能直言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容楼张嘴刚要答,慕容潆却抢前一步,踮起脚,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摇头道:“别说了!我不想听!”
容楼点了点头,慕容潆才放开手,闷闷不乐道:“其实,我早感觉到了。”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是谁?”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法忘记你。”
她试过努力不让自己去见容楼、去想容楼,可还是没有办法。
“心有密密网,中有千千结。原来单相思真的像诗里写得那么愁苦,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
她说得不错,有诗为证:‘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清河公主顾影自怜,感慨万端,两行珠泪潸然落下。对容楼的几分爱、几分恼、几分愁、几分喜早糅杂在一起,积蓄了太久,此刻恨不得全倾吐给心上人,可话到嘴边又‘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地咽了回去。
如此美好的女子当面为自己情伤落泪,而且还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就是心肠再硬的汉子也会于心不忍。何况,慕容潆在容楼心里不是没有位置,只是那个位置并非爱人。
容楼伸手替她拭去面上泪迹:“是我配不上你。”慕容潆趁势用双臂抱住容楼的腰,将耳朵侧贴在他的胸膛上细细聆听。
“不要推开我,至少这会儿。”
容楼的双臂微动了动,不知是想抱住怀里的人以示安慰,还是推开她,但终究还是维持了垂在身体两侧。
慕容潆的声音里带哭腔:“我很想听出你心里有我。”
容楼只能保持沉默。
时间过了很久,久得足够让泪水被温度蒸干,也足够让理智回归头脑。
终于,容楼长叹一声:“公主,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慕容潆这才松开了手,平静地淡淡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耽搁了你巡查,对不住了。”
容楼无所谓地摇头道:“目前内外俱无战事,巡查只是惯例,少一次也没大碍。”说完,他替慕容潆解下栓马的绳索,扶正马鞍。
慕容潆翻身,矫捷地跨上马背,目视远方,面无表情道:“不说你们都是男人,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只说你和他其实是一样的人,都是绝不会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紧接着,她转头看向容楼,和凤凰极为相似的眼眸中,流露出无限深情:“你记着,我是女人,我不一样。我会为爱的人而生,也会为爱的人而死。”说罢,她扬鞭轻叱一声,跨下座骑一跃掠过,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脸惊愕的容楼和他的乌椎马一并站在那片树荫里。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她错了。’容楼在心里道:‘人可以为别人死,却只能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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