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楼思量了片刻,拨转马头,一边准备回去后方军阵,一边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要把以往和慕容垂、慕容令间的所有联系在这一口气里全部释放掉似的:“看来,今日我是一定要留下你们了。”
“若是如此,你一开始就不该冒险跑来通知我们。”
容楼停住马步,回首,黑湛湛的眼睛里是无尽的哀伤:“你们现在投靠秦国,以后势必助秦犯燕。我不能放过大燕的敌人。”说着,那双黑眼睛里的杀气就弥漫了开来,整个人变得异常凌厉。
“大燕的敌人?”慕容令忍不住冷笑起来:“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大燕真正的敌人不在西边,也不在南边,而就在朝堂之上。那日,我劝父王诛杀逆贼慕容评,重整朝纲,父王却说不能骨肉相残,让大燕毁在自己手里,不愿如此行事。你听清楚,我父王为人做事走得正,行得端,连与慕容评为敌,朝堂诛逆的事都不肯做,而是选择带着一家老小狼奔豕突地逃跑,更不用说成为大燕的敌人了。此次投奔秦国实是无奈之举,只不过寻一处地界暂安罢了,又何来‘助秦犯燕’这一说?”
容楼调转回马头,面向慕容令,沉思良久,迟疑道:“你这只是一面之词,要我如何相信?”
“哈哈哈,”慕容令大笑三声后,一脸肃穆道:“你可以不信我,怎可不信我父王?我父王曾亲口说过,他这一生绝不与燕国为敌,是也不是?!”
说到最后这一句,他猛然挥枪指向身后一众将士。
身后三百亲兵立时齐声发喊回复道:“是!”声若奔雷,气如狮虎,令人心神摇曳。
容楼、慕容令二人四目相对,除了风吹草动声外,两边大军也偃旗息鼓,四下一片寂静。
“好!我信了!”终于,容楼破颜微笑道:“其实,以垂将军的实力,又岂是我想留就能留得下的?”见慕容令面露诧异之色,他继续道:“今日前来,只当为垂将军和令兄压阵送行罢了。”
他此言一出,面前的吴王三百部曲一片哗然。
“你?......”慕容令将信将疑。
他身后的三百将士虽感惊喜,却都保持着挺枪搭箭、高度戒备的状态。
容楼向慕容令后面的部曲里探头张望,看神色像是要找什么人。
“司马!”他一眼就找到了最前排立马搭弓的司马尘,高声喊道:“武卫将军让我给你捎句话:‘山水总相逢,他日绝不与你为敌’”。
司马尘淡然笑了笑:“也替我代句话给他:世事难料,多顾着他自己才是真的。”
他虽在笑,但看上去却很寂寥。凭心而论,他何尝不想留下来和庄千棠一起,但是其一,慕容垂对他有恩;其二,所有亲卫部曲里五百成员一个不差都要求和垂将军共进退,他怎能临阵缩头,落人笑柄?
“你领兵前来,当真不打算和我开仗?”慕容令还是难以确信。
“我若不来,来的就是别人,那样燕国的将士们不问青红皂白必有一场自相残杀。”容楼掸了掸自己的衣袍道: “我来至少还有机会弄清楚吴王西去的意图。你不会以为我打算穿成这样上战场吧?”
慕容令这才拨马上前,与容楼马首相接,无限感慨道:“容楼啊容楼,我实在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性情中人。”
“我自己也想不到,”容楼的笑容里有一丝苦涩:“事到临头身不由自己啊。”
“感激不尽!”慕容令激动道。
“大可不必。”容楼摆了摆手,坚定不移道:“若是你们原打算投奔秦国,想借秦国之力对付大燕,今日我就算拼掉这条性命,堵上三千兵马,也是要留下你们的。”
“我明白。”慕容令听言,一时血脉喷张,豪气冲天道:“亲弟弟可以暗中秘报,弃父兄而去,而你与我们并无血缘之亲,却愿意相信我们,鼎立相助。你若不嫌弃,今日你我干脆结拜为异姓兄弟,怎样?”
容楼洒脱一笑:“很早以前我就当你是大哥了。结拜不过是个形式,不值得浪费时间。”
“好兄弟!”
“你快些起程吧,莫要让垂将军挂念了。” 容楼道“我也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慕容令皱眉道:“你这么回去,怕是难以复命吧。”突然,他大胆提议道:“不如你让大军先回去,自己和我一起走,也就不用复命了。”
容楼剑眉微挑道:“不可,我自有主张,你只管走便是。”
慕容令似是犹豫了一下,又道:“抗晋一役后,父亲曾对你作出过一番评价,可同时,他又让我不要将这些说给你听。”
“有什么不能说的?”容楼不解道:“只要有道理,评价不好也没关系,我又不是只能听好听的。”
慕容令神色复杂道:“我思前想后,还是不能不告诉你。他说坊头一役你力战桓温,一战而成为燕国乃至天下将领们认可的‘战神’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你离‘军神’还欠些火候,尚有一步之遥。他又说,若我将此事告诉你,只怕你很快便能参悟出那一步的差距,进而成为燕国的‘军神’,只是......”慕容令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容楼若有所思道。
“只是,他认为于你而言,过快地成长为燕国的‘军神’太容易招来嫉妒,并非好事......而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容楼倾刻间心神激荡,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话一说完,慕容令道了声“后会有期!”便将银枪负于身后,调转马头,下令那三百人马后队变前队,往西追赶慕容垂去了。
成为燕国的军神!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容楼不禁回想慕容令刚才所说的话。可是,这一刻他本该多想想,自己领兵前来,竟未动用一刀一枪放走了慕容令,也没去追击慕容垂,要怎么才能回去复命?方才他说自有主张,只是为让慕容令安心离去,可事实上他心里是一点儿谱也没有。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不可能背弃燕国和慕容令一起走,或者说他不可能背弃大司马慕容冲,所以他必须回去。他做的事定是要他来负责的,若是没了这份担当,他还如何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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