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贫僧让他随便选一两样简单的菜色教给贫僧,以后回到西域馋虫闹起来时,也好自己烧来解馋,可是他却说他的本领是拜师学来的,贫僧想学就要拜他为师。”
“有意思。”慕容冲也不免咋舌。
“说实话,贫僧与他一见投缘,虽然也瞧出他尘缘未了,却生了渡他之心,提出想收他为徒,但被他一口回绝了。”鸠莫罗道。
“哦?普天之下想做大师弟子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他本有心向佛,却为何不答应?”
“哈哈哈,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妙人。他之所以不肯,是因为觉出贫僧之前贪图他的斋菜,认为贫僧的修为还不到家,不够格做他的师父。”
慕容冲心道:那人倒是一针见血。瞧这个鸠莫罗明明是个出家人,却贪慕权势地位,拜在秦王麾下就可见一斑。
“于是,贫僧提出干脆认他作师弟,同时点出他尘缘未了,让他带发修行。”
“他怎么说?”
鸠莫罗笑道:“他当即同意。并且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将学来的和悟出的菜色统统抄录出来一分送给了贫僧。而贫僧则回赠他我独创的武功秘籍做为交换。”
“这么说,这个小儿已经是你的师弟了?”
“小儿?哈哈,那是当年。现在他早已和八公子一般,出落成堂堂七尺男儿了。”鸠莫罗颇有些自豪道:“以他的资质,日后的造诣绝不在我之下。”
慕容冲心中只冷笑,暗道:错跟了你这样身在空门却贪心不泯的出家人,只盼他不要误入歧途就阿弥陀佛了。
“不知他姓甚名谁,以后若有缘得见也好结识一番。”慕容冲假意客气道。
“我只能告诉你,他姓温。”
“温?汉姓。不错,大师是在建康结识的,自然是个汉人。”慕容冲道。
“既有佛缘,还分得什么胡、汉?”鸠莫罗道。
慕容冲心道,看来这个鸠莫罗的势力,早已不局限在西域和北方了。
“八公子,今日我请你来,其实也是想和你交换一件东西。”鸠莫罗话锋一转道。
慕容冲停下手中夹菜的动作,道:“哦?大师想从我这里换什么?”
“贫僧听闻有人曾送给你一块凤凰石,我就想换它。”
慕容冲侧头坦然一笑:“几年前,大师的弟子曾经要以一颗价值连城的释迦牟尼真身舍利与我交换,今日大师又想拿什么来换?”
鸠莫罗得意笑道:“我拿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时已非往日,纵然我不拿出佛舍利,八公子你也不能不换。”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燕国已亡,非是当年的大燕,面前的慕容冲也不再是当年的中山王了。
慕容冲听言,嘿嘿冷笑,略显张狂地从座位上站起,“可惜呀可惜,大师来晚了,凤凰石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什么?!”鸠莫罗愕然,顿时表情严肃了起来,‘腾’的也站起身,霎时伸手而出,一把攥住了慕容冲的右手,洞若观火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慕容冲,仿佛这般就可以检验他说的是否真话。
慕容冲挣扎了一下,宛如铁箍,知道武力上不是他的对手,叹了口气,道:“我为何要骗你,就算我心存侥幸骗了你,你又会信我吗?我人在邺城,家在邺城,你若派人搜出来,我岂非自取其辱?”
“你老实说,那块凤凰石现在何处?”鸠莫罗的语气透着股令人窒息的冰寒。
“大战之前,我已经还给它的主人了。”慕容冲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看见这个贼和尚在自己面前露出因愤怒而狰狞的表情,他只感觉通体说不出的一阵舒畅,完全不在乎手上的疼痛了。
“它的主人是谁?”鸠莫罗疑惑道:“不是慕容恪吗?”
“不是恪叔,是我们燕国的护国大将军容楼。”慕容冲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会是他?”鸠莫罗呆愣住了,“你说他是凤凰石的主人?”
“不错,那块石头原是他送给我的。”
鸠莫罗懊恼地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来。
容楼不就是那个在战场上被他一指击伤,必死无疑的将领吗?
想起那人逃亡时连人带马隐隐发出的那片红光--鸠莫罗猛然心中一凛,难道那片红光就是传说中的涅槃之力?
如果这么说,那凤凰石可能真的在那个叫容楼的人身上!
当时若是再多费些气力,拼死将他擒下,又或者自己没有碍于身份,选择亲自前去追赶的话,那块凤凰石应该已经到手了。
难不成是自己阴差阳错地让得到凤凰石的机会,在眼前稍纵即失掉了吗?
而且,如果真的是凤凰石的涅槃之力显现,那个叫容楼的将领很可能还没死,甚至……。鸠莫罗一瞬间百转千回,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若非他禅法精深,恐怕当场就要走火入魔,吐血而亡!
“等等,容楼不是汉人吗?”鸠莫罗狐疑不定,手也松开了。
慕容冲感觉右手手学上火辣辣地疼痛异常,垂眼瞄了一下,发现上面骇然一片青紫。他浑不在意,只将衣袖往下扯了扯,盖住了整个手背,才答道:“不错,他父亲姓容,是汉人。”
“不对啊……那他是如何得到那块凤凰石的?”鸠莫罗急切地追问。
“听他说是一出生就陪在他身边的信物,我想应该是家传的。”慕容冲毫不隐瞒。
面对鸠莫罗这样的人,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说实话。
鸠莫罗兀自摇头,脸色恢复了平静,皱眉道:“不应该,不应该......”
鲜卑宇文家家传的凤凰石,是不可能落在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汉人手里的。也许容楼的那块,并非他要寻找的上古五大神器之一的“凤凰石”。加之此前昙无尘等人也有好几次找到过假货,是以他虽尚有疑虑,脸上已显出一派释然,招手让慕容冲再次落座,“既不在八公子手上,就算了,我们还是坐下吃斋吧。”这话说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慕容冲同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言坐下,伸手拿起筷子,不太熟练地吃起来。
这一次,他用的是左手。
二人正各怀心事,一面吃,一面不时不冷不热地敷衍对方几句。
这时,一个人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这是护国法师的暂住府邸,能够不被通报就信步走进来的人能有几个?
大秦天王苻坚无疑是其中之一。
鸠莫罗和慕容冲都自座位上站立而起。
鸠莫罗躬身相迎,慕容冲凝目观望。
苻坚进来的时候在笑,笑得如沐春风。他的笑容宽厚灿烂,让臣子感受到一股仁者无敌的气度。
虽然也有人颇不认可,说他笑得太多,有时候更是仁慈得过分,流于妇人之仁,但苻坚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是大秦天王,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慕容冲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苻坚,就像苻坚也不知道和护国法师坐一桌吃斋的青年是慕容冲一样。进驻邺城后,王猛代苻坚做了很多事,减轻了他的负担,也让他暂时免去了一大堆与燕国旧臣的无聊会面。
他看见慕容冲时脚步顿了顿,火烛的余光照亮了不远处的那张脸。
一剪艳波横,两点愁山重。加上凌厉的嘴唇,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挺拔的颈项,优雅的肩膀,纤长的躯干,给人一种莫可名状、无法忽视的惊艳感。
只一瞬间,苻坚便被这种美丽俘虏了。
片刻,他回过神来,继续缓步上前,心里想着这青年真的很像清河公主,可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不知是何人?
与此同时,慕容冲看到进来那人咧开的嘴里,露出显得光明磊落,或者说富有攻击性的洁白的牙齿。当那人从火烛中笔直走过来时,黑色的头发被染成了太阳的颜色。走到距他们还有十余步时,那人稍微停顿了一下,往这边瞧了一眼。
这一眼,在鸠莫罗看来是博大的、友善的。但在慕容冲眼里却像是一头习惯了人群的、孤独的狮子在刻意表现出合群。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归。
苻坚!
慕容冲刹那间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那双由于失眠变得暗淡,又仿佛被沧桑污染了的纯蓝色眼睛,显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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