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牙齿都在打战,浑身哆嗦着问,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们要分开,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萧恒坐在床边,垂着肩膀,也垂着头,说,我们以为能这么到最后。
他的声音终于出现异样。他说:
“我以为有了你,就永远不会和你阿耶分开。”
这是秦灼离开后,萧玠第一次见父亲流泪。他成功地刺痛了他,用他天真又残酷的,孩子式的恶毒。
他为萧恒的痛苦而痛快。
也为他的痛苦而痛苦。
现在,他想起萧恒坦诚的神情和血淋淋的剖白,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萧恒无数次想要张口解释。然后呢?然后他一准备讲到秦灼,就被自己反应强烈地顶回去。冰冷的,刻毒的,甚至是撕心裂肺的。有时候萧恒幸运地能说上两句,说他不会续娶,说我和你阿耶是真感情,说我们一直很爱你。说到这里,他就会收到自己的回复:陛下自当六宫粉黛,兔死狗烹的真感情,哦,这样。
萧恒但凡说得情真意切,在他耳中便是狡辩,是负心薄幸者的借口和托词——既如此,你又为什么背弃他,为什么赶他走?
这让萧恒哑口无言。
如果他剖陈政治原因,不可避免要触及南秦政权曾试图害死萧玠的根本,那是萧玠的姑姑、长辈和亲人,这对他儿子来说是一种致命的二次创伤。更何况,他的确背弃了秦灼。哪怕这背弃是不得已的保全。
他不信萧恒的解释,等萧恒不再解释,他又怨恨萧恒拒绝解释。
他现在才意识到,让父亲拒绝解释的,是自己强烈的受伤反应。自己会争吵、痛哭、咳嗽,然后歇斯底里地发病。萧恒最后那次尝试进行的交谈,以自己喘鸣发作告终。自此之后,萧恒停止了解释的举动。
他后来的沉默,是为了保护。
……竟一叶障目至此吗?
十六岁的萧玠站在镜前,镜中人像因光影模糊,浮现一张酷似秦灼的面孔。
萧玠盯着自己的脸,说:“我说了那番话,以为阿爹会恨我。”
阿双说:“没有父母会生孩子的气。”
萧玠问:“就算有一天,我不要他了,回去找阿耶吗?”
阿双说:“他会高兴。”
萧玠迅速眨了几下眼睛,把最后一粒纽扣系好,冲阿双笑道:“那我得先把骑马学会了。”
***
萧玠牵了红豆,赶去上林猎场。
时值春深,天气暖和,太阳下草波徐徐翻卷,如同金海。不远处,一人由秋童陪同等候,见他来,也牵马上前。
见了面,萧玠反倒有些讶然,那人瞧他表情,笑道:“倒把殿下吓了一跳。”
萧玠笑道:“嘉国公世子何等尊贵,哪能做这等役使。”
秋童守在一旁,道:“世子听闻殿下要练马,有意挑这个担子,特意进宫求的陛下。世子骑□□绝,就算放到行伍里也不输人,有他陪伴,陛下也能放心。”
红豆轻轻打了个响鼻,萧玠抬手抚摸他的鬃毛,冲虞闻道笑了笑。
虞氏一族与前朝盘根错节,更是世家之首,只是多年远镇关外,未曾牵涉京中争斗,但对当朝也绝非恭敬。如今还京立府,态度也尚未明朗。
但世族闹事那天,虞闻道送来报信的字条。萧玠在东宫宴席上见了他的字迹,的确出自其手。
这件事他告诉了父亲,父亲却没有更多的表示。
他对虞氏的态度究竟如何?身为世家之首的虞氏,和其他各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殿下对臣这个人选,有什么疑惑吗?”
萧玠抬头,正撞见虞闻道的目光。
像两团宫灯的火焰。常年护在暖室里,不怕熄灭,只懒懒地烧。
萧玠笑道:“只是有些意外,到底和世子相交未深。”
虞闻道也笑道:“臣久居关外,虽知殿下千金之躯,却一直没能面见。这不,终于回京得了便宜,便赶紧来攀附殿下了。”
他说话倒有趣。
萧玠就算对他还有疑惑,也信得过萧恒,便不多思虑,问:“世子要怎样教习?”
虞闻道说:“头一日,殿下先熟悉熟悉马匹和架势。请殿下上马,臣牵着殿下遛一圈。”
萧玠瞧了瞧鞍鞯,有些赧意,道:“世子别笑话我,我只怕连镫都认不好。”
秋童忙道:“殿下稍等,奴婢找个脚凳。”
虞闻道笑道:“大内官太仔细了。殿下以后临上马,总不能满场找凳子吧。”
他站到马前,一手抚摸马颈安抚,一手将缰绳交给萧玠。
萧玠上前听他指挥,他又把马镫牵过来,道:“殿下左手握缰,对,认左脚。是这样,然后右脚顿地借力,往上跳。”
萧玠苦笑。
你真是高看我了。
他对这把小身子骨颇有自知之明,但要学马的是他,叫他萧恒找人的也是他。如今连个马都不敢上,打的是他爹的脸。
他呼吸几下,硬着头皮顿了顿脚,要向上翻身时,感觉一股力将他往上一运。他还没回过神,自己已经坐在马背上。
见他坐稳,虞闻道才从他腰间撤回双手,抬了抬眉头,冲他比了个拇指。
萧玠更不大好意思,想找点话讲,虞闻道已经替他理好缰绳,将他的脚在马镫上放好,道:“殿下这算厉害的了。臣头一次上马的时候,叫臣父拿着马鞭绕着场子撵了三圈,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娘。臣这匹马估计也没见过这么怂的,臣一回来,就冲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打喷嚏。这不,我们哥俩现在也处得挺好。”
萧玠笑起来,问:“世子是多大开始学骑术的?”
虞闻道道:“六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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