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嘉国公,可能和父亲达成了某种协议,或交易。
但出乎萧玠意料的是,这段时间,萧恒竟然同阵线一致的杨峥发生了矛盾。
萧恒并没有按照章程命刑部或大理寺审理王云楠案,而是委托已经官职中书令的杨峥暂领其职。
这个“暂领”,就说明了相当的问题。
虽说能者多劳,但杨峥身上的职务有些过多。今年的春闱因萧玠的病情推迟到芒种之后,杨峥作为主考官,要料理殿试的相应事务。且各地贪贿案的查处刻不容缓,等殿试落幕,杨峥就得即刻启程。
主审人选不定,案件审理的进度竟也出奇缓慢。萧玠有意问过几次,但都被萧恒搪塞过去。
从来对自己知无不言的父亲,在这案子上有所隐瞒。
萧玠有时会在甘露殿用饭,顺道一起吃药。秋童按萧恒的吩咐,拿萧恒种的鲜菠菜切肉拌臊子,等他回来下馎饦。直到药尽饭冷,也没见萧恒人影。
萧玠只以为他有朝政要忙,左右自己做完了今日课业,便拿了饭匣去两仪殿。甘露殿遍布秦灼的遗迹,对萧恒来说已经变成不容侵犯的私密领地,这些年他接见近臣,都是去两仪殿,那边是李寒的地方。
萧恒脾气素来温和,但今日萧玠一踏上台阶,便听见大声争执之声。
他走到门边,居然听到杨峥的声音:“……臣多次审问,千真万确,王云楠府中‘婢女’二十三人,全是借从前小秦淮的路子输送,不止王犯府上,只怕高门皆有沾染。经臣调查,其中主事者,不乏南秦之人。其头目已然招认,这条渠道留存至今,是奉了秦公的旨意。”
萧恒断然道:“不可能。”
杨峥叹道:“陛下。”
“这个假‘王云楠’临死前也这么同我讲过。他在试探我。”
杨峥有些愕然:“他有所招供?陛下何故不向臣提及?”
萧恒罕见地执拗,“因为不可能。”
他察觉自己的失态,缓和口气:“当年清扫妓馆时我同他讲过这件事,叫他把人带回南边去。他应过我,就不会骗我。”
杨峥却反常的尖锐,“陛下,你在害怕。”
“你怕此事成真,所以对臣隐瞒。你怕秦公真的牵涉进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又该不该维护他。”
“处置他,你心怀有愧;放过他,你难赎其罪。”
见萧恒不语,杨峥叹道:“陛下取缔妓馆,打压暗娼,近十年来成效卓然,但此案一出,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必将动摇。据臣了解,王犯府上女子俱为拐骗,最年长者不过十九岁。老那女孩黛娘,今年不过十岁,和永怀公主一样,也是奉皇五年生人。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啊。”
杨峥语气难掩失望,“感情用事、因私废公,陛下就是这样对待臣民,这样做一国之君吗?”
萧玠贴在门外,许久没有听见萧恒回答,他听到杨峥又想追问的气声,但陡然变成一道惊呼声。紧接着,萧玠听到膝盖碰撞地面的声音。
父亲说:“萧恒有卿,大梁有卿,何其之幸。”
萧玠按住胸口,有些难以呼吸。
因私废公,这四个字的分量对父亲来说是难以想象的。父亲这一生把一个“公”看得何其之重,除了碰到自己的事……他的事。
萧玠在这一刻,无比真实的意识到,他的父亲不是英雄。
他只是个普通人。
萧玠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出现的场合,但他还是推开门,在两人诧异的目光里跨进门槛。先将萧恒从地上扶起来后,萧玠又来搀相对跪着的杨峥。
“杨相公。”萧玠轻声道,“这件事的确是陛下护短,但同样,也有些蹊跷。”
“小秦淮若还在秦公掌握之中,其中人员必是他的眼线。那我年前重病一事,秦公不会被瞒了这么久才知道。而且这件事不只是家事,更是不折不扣的公事。
“杨相公,南秦已然独立,如果陛下公然追责秦公,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南秦与大梁交恶八年,今年政君北上,关系才得以和缓。在这样的关头,偏偏闹出这件事来,未必没有人推波助澜。而且背后之人敢用秦公拿捏陛下,说明他很清楚,秦公同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玠的声音不疾不徐:“相公说得对,这件事不得不办。但更重要的是,找谁来办。”
条分缕析,且意有所指。
杨峥注目他良久,揖手道:“殿下明敏。”
得到他的认同,萧玠扭头去看萧恒,却对上父亲出鞘的眼神。
萧恒道:“你想都别想。”
萧玠有些着急:“但你有更好的人选吗?还有谁知道咱们家的内情,老师?可他们今日敢牵扯阿耶,明日未必不敢把我牵扯进来,真有那一天,老师能没有分毫忌惮?”
他撩袍跪下,仰头看着萧恒,“阿爹,你知道的,最合适的人选,近在眼前。”
萧恒看着他,“东宫不得干政。”
“你从前连皇位继承都敢废,还用这套规矩绑我吗?”萧玠调节呼吸,“阿爹,你不能把杨相公一直留在京里,地方有更要紧的事要他去做。那这件事还能交给谁?交到旁人手中,你能放心?”
萧恒要拉他起来,“这件案子我来审理。你不用操心。”
萧玠握住他的手和他相持,不肯起身,“你是天子,天子不能事必躬亲,你已经管了多少事?上朝的奏对、地方的折子,但凡上报的案件你都要过问,除了我生病这一年,每年你还要巡视地方,问政事要遍访百姓,看收成要自己下地,你再这么揽事情,早晚会把自己累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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