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我不过与你说了玩玩,怎么又扯生而死的!”
李元禎有些无奈。
还没等到他解释,一阵狼啸又传来。四周的灌木沙沙作响。
情急之下,他赶紧拉着砚秋的手疯狂往一个地方逃,结果运气好,真让他找到一个山洞。
他拿出一块大石头堵住山洞口,突然感觉手臂一阵痛。不知是刚才怎么竟划了一个大口子,血不停的流着。
好不容易坐下歇歇,砚秋突然上前,从自己的佛衣上撕下一块布,小心翼翼的为李元禎包扎好。
李元禎用手枕着头,静静的看着砚秋。
“小和尚,其实我跟你说,我从小最讨厌的就是寺庙和和尚。”
“为什么?”
“我母亲重病缠身,我从记事起,只要有空闲就去寺庙里烧香拜佛,求遍了无数菩萨佛祖,结果我母亲的病没有丝毫好转。从那时我便知道,什么佛祖都是骗人的,只不过是骗了你的真心和香火,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阿弥陀佛,你……”
“好了,如果你说我的愿望没有成真是因为我心意不诚的话,你可以不说了。这句话我都听了成千上万遍了。”
“不是,阿禎,你就听我说完——生死有命,人生本就无常,我师傅同我说,佛氏门中,有求则必应,若不应,必有缘由。生死之事本就不可求,就算暂时得到,最终也会失去。一念嗔心起,则百万障门开,佛菩萨以亿万分身来普度众生,你若因为求佛不得而因此憎恶,则是陷入了贪念中。”
说完,砚秋包扎也结束了。
李元禎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然后转到他略显粗糙的手指上。
“你的手,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粗糙?”
“若受苦行,便得道者,一切畜生,悉应得道。”
他又看向砚秋少了一大块的佛衣:“我听完袈裟对和尚来说至关重要,你就这样破坏了,难道不怕佛祖嫌你真心不够吗?”
砚秋释然一笑:“身外之物,而且如果我不给你包扎的话,会一直流血的。”
李元禎终于也笑了,他一下子把砚秋拉进怀里,突然近距离的接触让砚秋有些不自在。但是李元禎管不了那么多。
“小和尚,我觉得我和你有缘极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必然会相遇。到时候,我必然要让你解释解释什么是有缘什么是无缘!”
…………
思绪流转,砚秋堪堪回过神,李元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双瑞凤眼和小时候的猎户重叠。他手里拿着白瓷做的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砚秋,我同你说,这次我去江南……”
砚秋垂眸静立,睫毛上凝着的霜似的迷茫忽然坠散。抬眼时,眼底只剩潭深水,不起波澜却藏着千钧力,喉结滚了滚,字字如凿。
“八王爷,你如今,还信不信佛祖?”
李元禎话被打断,藏在手心里的一块琥珀竟一时间没有办法拿出来。看到砚秋如此突兀的一句话,一时间竟摸不着头脑。
“当年你我初遇,你告诉我因为母亲重病缠身,你叩敬佛菩萨,却没有任何回应,从此再也不信佛祖。可是为什么当年重逢之后,你会到昫龙寺金生佛那里,用自己今后的子嗣来换取贵妃娘娘的平安?不是说已经不再相信了吗?”
李元禎怔怔地看着他,在确定砚秋是认真的之后,他有些无奈道:“穷途末路之下,我虽然是听了一些传闻,后来我母亲的病确实好转了。”
“那你信佛祖吗?”
“不。”
李元禎不愿意欺骗他,他确实依然不相信佛祖,因为如果相信,他就没有办法再厚着脸皮出现在砚秋身边,毕竟他心思不纯。但即便这样,他依然自己欺骗自己,觉得世间没有真正的佛陀,他们这样的事情不会被发现。
“情不重,不生娑婆!正是因为众生舍不去情爱,放不下淫心,才会沉迷于轮回苦海难以自拔。若想脱离轮回,需先断贪欲,除爱渴。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当知轮回,爱为根本。誉王殿下,从此以后,你就别来这里了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
李元禎在原地,他前不久听说自己母妃薨逝的消息。
四哥专横跋扈,一心想要谋求皇位,但人各有志,他对天家富贵倒没什么兴趣。他从记事起,父皇来母后宫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心里知道,是自己的出生掏空了母后的身体,但是母亲依然对他疼爱有加。
弱冠之年,他第一次领兵杀得倭寇一个片甲不留,在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也为母亲和自己在深宫中觅得一丝出路。但他毕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更何况四哥还有皇后为他做谋算。因此他对遥不可及的皇帝之位更不敢有所求。
此次他下江南,奉命治理水患,看到沿途百姓多困苦,不由感慨父皇日日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官员向他上奏,却丝毫不知道真实的民情如何,以至于生灵涂炭,好好的国家就这样被渐渐掏空。
他本下定决心,要做个为民求福的好官,提拔了许多可用的人才在江南,如今大限将至,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眼前人。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松了一口气——因为这让他确定,金身佛像的传闻是真的。
他看着砚秋离开的背影,下颌绷得像拉满的弓,指节抵着桌沿泛出青白。
喉结重重滚了滚,把到了嘴边的气闷咽下去,眼帘半垂,掩住眼底那点涩,只眉峰微微蹙着,像压了块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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