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家,天已漆黑,街上只零星几人,也都纷纷往家赶去。
贺家门口点起两盏烛灯,许倩披一长袍,只身一人在门口等着,贺晟远远看见她,手指轻轻一攥。
“怎么?”苏念瑜问。
贺晟抿了抿唇,小声道:“阿娘若是知道我为何受伤,定会生气……”
苏念瑜笑笑:“这时候知道怕了?”
贺晟窘迫不已,还未说话,许倩已看见他二人。
许倩先因二人归来而欣喜,又见贺晟在苏念瑜背上,表情蓦地一变,急忙朝他们走过来。
“怎么回事?”许倩语气急切,待走近后见苏念瑜衣角泥泞,贺晟更是脏成花猫,声音愈发激动,“这是干甚去了?!贺晟,为何要念瑜背着你?”
“……娘。”贺晟心虚地叫了一声,不知再说些什么,只能将头埋进苏念瑜脖颈,闭口不言。
苏念瑜道:“贺弟邀我去山里玩耍,奔跑时踢到树枝,不慎摔了一跤,扭到了脚。”
苏念瑜语气坦然,表情也很冷静,许倩没起疑心,听到贺晟扭了脚,忙伸手掀起他裤脚,下个山的功夫,那扭伤处变得更加青紫,甚是骇人。
许倩哪见过这么严重的伤,惊恐不已,招呼苏念瑜带贺晟进屋,又喊贺晟他爹拎着药过来,亲自替贺晟上药。
许倩动作轻柔,边抹边吹气,贺晟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他低头道:“娘,我不疼,你不必如此小心。”
许倩抬眼扫过,又低头埋怨道:“少说废话,你这孩子,一点不让人省心,还好有念瑜在,不然你孤身一人在山里受伤,何人救得了你?”
许倩说完看向苏念瑜,“多亏有你,念瑜,你没受伤吧?”
她狐疑地扫过苏念瑜的衣袖,袖口处也沾了不少泥土,苏念瑜面不改色地将手往后挪了些,道:“没有。”
苏念瑜手抓着袖子放在身后,贺晟正好能看见,那被抓的地方很快渗了血,朝着手指四周蔓延。
贺晟表情大变,又很快控制过来,好在许倩还在给自己上药,没有发现。
他又忍不住看了苏念瑜一眼,血渍已渗了小小一隅,苏念瑜却依旧神态自若,仿佛无事发生。
贺晟仰头看苏念瑜,却迟迟得不到苏念瑜的回应,心中更是闷得难受,许倩终于擦好药,放下贺晟裤脚,道:“饭菜还热着,我去端过来。”
贺晟拉住许倩道:“不如端到我房间吧。”
许倩手一顿,气得点了点贺晟脑袋:“你这自私的小子,念瑜背你回来,你却想着吃独食。”
“谁说我吃独食了!”贺晟反驳,揉了揉自己额头,顺势偷看苏念瑜一眼,支吾道,“苏……念瑜哥也去我房间,或者端去他屋里也行。”
贺晟头一回这样喊苏念瑜,尴尬得浑身带刺,苏念瑜还看了他一眼,他更是莫名无地自容。
他脑袋恨不得埋进地里,就听苏念瑜道:“拿去贺弟屋里便可,他行动不方便。”
许倩离去端饭菜,人刚一走,贺晟便去抓苏念瑜袖子。
他擅自掀开苏念瑜衣袖,只见里衣也是血迹斑斑,手腕处划了一道两寸长的伤口。
贺晟皱起眉头,道:“如此重伤,还说无事!”
苏念瑜拽回袖子:“皮肉伤而已,不足挂齿。”
贺晟愈发心烦意乱,气急败坏地翻找药箱,拿了些小瓶子药塞进衣服里。
他扶着板凳站起来,单脚朝房间跳,苏念瑜不急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不帮忙也不催促,他停下歇息便跟着停下,两人到房间时,许倩也端着饭菜过来。
许倩将饭菜摆在小桌上,贺晟过去坐下,慢吞吞给自己盛饭,见许倩迟迟不走,他心里发虚,时不时偷摸往苏念瑜胳膊瞟。
苏念瑜伤的右臂,抬手便能看见,若是让许倩见着,定能猜出其中缘由,到时肯定少不了一顿棍打。
贺晟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也没法对棍子无动于衷,要是再让许倩知道他偷习武功,怕是真要闹得不可开交。
贺晟给自己盛完饭,又拿了苏念瑜的碗,每次只盛一小勺,还要在碗里捣鼓许久,盛到大半,许倩终于想起屋里睡着的小妹,回自己房间了。
贺晟松了口气,放下饭碗,又很快想起苏念瑜的伤。
他掏出偷拿的药瓶,放于桌上,又将板凳挪到苏念瑜跟前,再度将苏念瑜右臂抬起来。
血已经没流了,但半干的血液黏着衣袖,贺晟小心翼翼将苏念瑜的袖子往上推,却还是撕扯到黏住的伤口,害那血又开始外渗。
贺晟嘶了一声,眉头紧紧蹙着,好像那伤在自己身上,疼也在自己身上。
他看向苏念瑜,又看见一如既往淡然的神情,忍不住问:“你不知痛么?”
苏念瑜回看他,竟笑了笑:“若是上战场,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贺晟听出其中意思,道:“伤重伤轻都是伤,现在又没旁人,真痛何必忍着?”
贺晟放下苏念瑜的手,起身跳去身后接水,又拿了布打湿,跳回来替苏念瑜擦拭血迹。
他将湿布盖在苏念瑜伤口上,仰头看苏念瑜,苏念瑜道:“不痛。”
贺晟撇了撇嘴,不愿继续与他争执,但拿起湿布擦周围血迹时,动作放得极轻,他替苏念瑜擦好手臂,拿过药瓶往苏念瑜伤上撒药,每次他哪里受了伤,许倩便给他用这药,苏念瑜也什么都没说,老实任他擦着。
清洗干净的伤口没有那么吓人,大约是苏念瑜躲避野猪时蹭伤的,长但不深,还没贺晟受的伤严重。
想到自己的腿伤,贺晟暗暗动了下脚踝,立马感受到剧痛,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苏念瑜道:“你伤到了骨头,至少休养一个月。”
贺晟猛地抬头,疼痛都忘了:“那这一月我都不能习武了?”
苏念瑜点了下头,见贺晟一脸晴天霹雳,道:“练武最忌心浮气躁,若是伤还没好就强行习武,只会加重伤口负担,落得疑难杂症,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贺晟抿着唇,无话反驳,只能埋头继续替苏念瑜上药。
如今重伤在身,他那气焰早散了个干净,更何况苏念瑜冒生命危险救了他,他再无法用以前的态度对待苏念瑜,自是不会同苏念瑜顶嘴。
药终于上好,贺晟替苏念瑜放下袖子,便开始吃饭。
苏念瑜伤在右臂,握筷不稳,却没说什么,倒是贺晟自觉给苏念瑜夹菜,不出片刻便给他堆了座小山,这才心满意足地自己吃起来。
二人安静吃了片刻,贺晟咽下嘴中食物,道:“你若与那猪搏斗,可打得过它?”
苏念瑜微顿:“我为何要与它搏斗?”
“若能杀了野猪带回来,就能证明自己武艺高强,大家也会对你刮目相看。”
苏念瑜似是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道:“贺晟,你学武是为了什么?”
贺晟想也不想,大声道:“保家卫国!”
苏念瑜道:“既然如此,为何非要证明自己武艺高强?”
贺晟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苏念瑜看着他,继续道:“习武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更不必为了证明什么惹是生非,你可以拿它作为坚实的后盾,但不该主动变它为利器。”
贺晟仍安静听着,待苏念瑜说完,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苏念瑜有些意外:“竟然这般老实了。”
贺晟认真道:“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苏念瑜一愣:“哪有这么严重。”
“你还答应教我习武,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师父。”
贺晟说完,单脚着地站起来,又曲腿跪在地上,抱拳朝苏念瑜行一礼:“师父,从今以后,由我来护你周全。”
苏念瑜沉默半晌,轻笑一声:“你且先护好自己吧。”
贺晟仰起头,注视着苏念瑜:“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贺晟绝不做无保障的承诺。”
“好,我等你护我周全。”苏念瑜语气随意,也不知是否往心里去,他偏了偏头道,“先吃饭,能站起来?”
贺晟点了下头,撑着地要起身,奈何低估了腿上的伤口,跪下容易起身难,试了几次,还是要苏念瑜搀了他一把。
他坐回座位,道:“谢谢师父。”
苏念瑜“嗯”了一声,道:“你既如此着急,明日便继续习武吧。”
贺晟一怔:“可我的腿伤……”
“功夫自然学不了,明日到我屋来,我教你认兵谱图。”
贺晟表情一变,就听苏念瑜继续道,“想要上战场,空有一身蛮力也不够,还得识得军事,分析敌情,许姨说你不爱读书,现在大字不识几个,这部分内容得从头学起。”
若是放在以前,贺晟听了这些话定暴跳如雷,但此时却只默默听着,待苏念瑜说完,他老实地点头:“好。”
细细想来,每每苏念瑜对他说的这些话,他早知道并无错误,只是心中憋一口气,每每都故意不听,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贺晟虽顽皮,但并非不明事理,从苏念瑜背他下山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哪怕为苏念瑜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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