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山林染成深褐色时，李一桐和张雨绮终于在一处山涧旁找到了王伯——可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王伯蜷缩在一辆破旧的木板车旁，身上的粗布衣裳被鲜血浸透，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满是血污的脸上。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刺刀，刀柄还在微微晃动，而那辆本该装满物资的木板车，此刻正被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护在身下，车轮上沾着的泥土混合着血迹，在暮色里泛着刺目的红。
“王伯！”李一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快步冲过去，跪倒在王伯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碰他——她怕一碰，这个一路护着她们的老人，就会彻底碎在她眼前。
王伯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落在李一桐身上，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他抬起沾满血的手，指向木板车，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物……物资……没被……抢走……送……送到前线……”
话音未落，他的手猛地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李一桐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滴落在王伯冰冷的手背上。她想起昨夜王伯提着煤油灯在前面引路的样子，想起他塞给北洋军士兵铜板时讨好的笑容，想起他说“你们是为老百姓打仗，我帮你们是应该的”时坚定的眼神——这个一辈子在山里刨食的老人，明明可以安稳地躲在破屋里，却为了她们这群素不相识的“革命军”，为了那车要送往前线的物资，付出了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李一桐的声音哽咽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她猛地抓起掉在地上的步枪，枪托在石地上磕出沉闷的声响，眼神里满是通红的血丝，“我要去找北洋军！我要为他报仇！”
“你冷静点！”张雨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拽了回来，“报仇？你现在去找北洋军，跟送死有什么区别？王伯用命护着的物资怎么办？前线等着这批物资的士兵怎么办？”
“可他死了！他就这么死了！”李一桐用力甩开张雨绮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是我们害了他！”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身边的人牺牲，不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不是军营里听闻的故事，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失去了呼吸——那种无力感和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张雨绮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也一阵发酸。她走到王伯的尸体旁，缓缓蹲下，整理了一下他散乱的头发，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明白你的伤心，我也想为他报仇。可你别忘了，王伯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们把物资送到前线。他不是为了让我们报仇才死的，他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为了让这场仗能打赢，为了让共和能保住！”
她站起身，走到李一桐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我们身上扛着的，不只是王伯的命，还有前线无数士兵的命。只有把物资送过去，才能对得起王伯的牺牲，才能让他死得有价值，不是吗？”
李一桐看着张雨绮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王伯身下的木板车，眼泪还在流，可紧握步枪的手，却渐渐松开了。她知道张雨绮说的是对的，王伯用生命守护的不是仇恨，是希望——是让更多人能活下去的希望，是让这场护国战争能胜利的希望。
“我知道了。”李一桐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眼神里的悲愤渐渐转化为一种沉重的坚定，“我们把王伯埋了，然后送物资去集合点。”
两人在山涧旁找了一块平整的土地，用刺刀和石头挖了一个坑。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她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将王伯的尸体抬进坑里，再用泥土一点点掩埋。李一桐将王伯生前用的那盏煤油灯放在坟前，轻声说：“王伯，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物资送到前线，一定会打赢这场仗，不会让您白白牺牲的。”
做完这一切，两人拉起木板车，继续朝着集合点走去。夜色越来越浓，山林里的风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木板车的车轮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踩在刀尖上。
李一桐走在前面拉着车，肩膀被绳子勒得生疼，可她不敢停下——她怕一停下，就会想起王伯倒下的样子，就会被悲伤淹没。张雨绮走在后面推着车，手里紧紧握着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生怕再遇到北洋军的埋伏。
走了没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冷刺骨，山路变得更加泥泞难行。木板车陷在泥里，两人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车拉出来。雨水模糊了视线，她们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重得像灌了铅。
“前面有光亮！”张雨绮突然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
李一桐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坳里，隐约有几点火光在闪烁——那是集合点的信号！两人像是看到了希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木板车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越靠近集合点，就能看到越多的士兵。他们大多穿着破旧的军装，有的身上带着伤，有的手里拿着生锈的步枪，却都笔直地站在雨中，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看到李一桐和张雨绮拉着木板车过来，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他正是蔡锷将军派来接应的人——滇军连长赵峰。
“你们可算来了！”赵峰看着她们，眼里满是激动，“蔡将军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前线的士兵已经快断粮了！”
李一桐和张雨绮松了口气，两人几乎同时瘫倒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赵峰连忙让人接过木板车，又让人拿来干衣服和热汤。
李一桐接过热汤，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可心里的悲伤却丝毫未减。她看着那些忙碌着搬运物资的士兵，看着他们脸上疲惫却充满希望的笑容，突然明白了王伯为什么愿意牺牲——因为这些士兵，这些为了共和而奋斗的人，都是在用命守护着这个国家，守护着老百姓的希望。
“赵连长，”李一桐站起身，走到赵峰面前，声音低沉，“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北洋军的埋伏，一位叫王伯的老百姓，为了保护物资，被他们杀害了。”
赵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王伯牺牲的方向，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我们会记住他的。等这场仗打赢了，我们一定会为他立碑，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位叫王伯的老百姓，为了护国战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李一桐看着赵峰的背影，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知道，在这场护国战争里，像王伯这样牺牲的人还有很多——有冲锋陷阵的士兵，有运送物资的百姓，有街头游行的学生……他们都是普通人，却为了一个共同的信念，不惜付出生命。
张雨绮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了。我们完成了任务，王伯的牺牲没有白费。”
李一桐点点头，看着远处的火光，看着那些忙碌的士兵，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信念。她想起了田曦薇和张艺凡，想起了远在北京的她们，不知道此刻是否安全；她想起了李雪琴，想起了东北奉天的她，不知道是否还在盼着能上战场；她还想起了戚薇，想起了那个在学校里救了张艺凡和田曦薇的女人，不知道此刻是否还在暗中保护着更多的爱国人士。
“雨绮，”李一桐转过头，看着张雨绮，眼神坚定，“等这场仗打赢了，我们一起回北京，去找曦薇和一凡，好不好？”
张雨绮笑了笑，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回去，一起看着共和重光的那一天。”
雨声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集合点的士兵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将带着这批物资，奔赴泸州前线。李一桐和张雨绮站在山坡上，看着士兵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心里默默念着：王伯，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打赢这场仗，一定会让您看到，共和的旗帜，插遍整个中国。
这场护国战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困难要面对。可李一桐知道，只要还有像王伯这样的老百姓支持她们，还有像张雨绮这样的同伴陪着她，还有无数为了理想而奋斗的人一起努力，她们就一定能打赢这场仗，一定能守护住先辈们用鲜血换来的共和。
晨雾中，李一桐握紧了手里的枪，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她的民国之旅，她的护国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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