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大师跟在大柳妃身后,将其送出法华殿后却没有再回来,只听得随之而来的一声厚重的落锁声,观应撩开经幡,踮起脚尖扒在门扇上,罪魁祸首早下了石阶,转过宫门没了人影。
“都怪你拉着我,现在好了,我们都被困在法华殿了。”观应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却转回刚才藏身之处,殿门高耸及顶,尚需要宫人合力推拉,她一个人是决计推不开的,更不用说还落了锁。
佛像后的通道说是与静室相接,实际上则是一墙之隔,若要到静室去,需从法华殿外绕过去。方衡既然能凭空出现在法华殿中,殿中必然是藏了什么机关,观应敲击几处墙面,毫无异常。
观应正要再往前一步时,听得“吱呀”一声,脚下的地板垂落,敲打在砖石上又是“嘭”地一声,她惊得回头看向方衡,他的手正扣在佛像旁的香案下扭动机括,不等观应发问,他一手撑在香案上,笑看着她:“现在离开,还赶得上陪太后娘娘用晚膳。”
观应探头看了眼下方的暗道,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儿有机关?这个暗道是通向哪里?我倒突然想起了金陵驿馆中的暗道……”
方衡脸上的笑意骤然消散,先观应跳下暗道,张开双手喊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他分明是心里有鬼,观应心里估摸着这暗道并不多深,她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方衡的身旁。她扭头又问方衡:“能知道法华殿藏着这样一处暗道的,除了建造法华殿的工匠,那只有内宫的人了,是……”
方衡扭动墙上的机括,垂下的地板回弹上去,通道霎时漆黑一片,观应呼吸一滞,死死抓紧了方衡的臂膀,伴随着耳鸣她的心越跳越快,细弱的身躯止不住地抖动,方衡意识到观应的不对劲,急忙从腰间掏出火折子。
他轻轻一吹,一束火光照亮了通道,观应虽紧闭着双眼,却感知到一丝光亮,缓缓睁开了眼睛,方衡温声问她:“你怕黑?”
观应撒开抓着他的双手,却一不留神险些被路上的石块绊倒,她慌得重新抓住方衡的袖子,嘴硬道:“我没有!”
“是福嘉。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带着我和玉润入宫,福嘉与玉润差不多年纪,还有柳家的柳延欢柳延意,崔皇后的侄女崔盈,经常在一处玩捉迷藏。玉润那会儿刚从朔州来,听不懂东都的口音,她就成了被捉弄的那一个。起先在御苑中捉戏,她总是最快被抓到那个,虽是女孩子间的玩闹,但福嘉总觉得这也该有赏有罚,于是那阵子玉润回府时,身上总是会少好些首饰,问她她就说今天又玩输了。”
“她不像是忍得下憋屈的人。”观应回想起萧玉润刁难人的嘴脸,连萧佛生都显得可爱许多。
“所以后来有次捉迷藏时,福嘉提议从御苑改到法华殿,你也看到了法华殿哪有什么藏人的好地方,玉润请福嘉指点去处,福嘉便带她到了这个暗道。可是那天等到日落,我与母亲在长秋殿也没等到玉润。等太后娘娘将几个女孩子召到跟前一问,柳氏那两个女孩儿支支吾吾不肯说,是崔盈说福嘉带着玉润藏起来了。”
“然后呢?福嘉公主就告诉了你这个暗道么?”
因暗道中碎石零落,方衡走得很慢,也不知七拐八拐地走到哪个方向了,他自顾摇了摇头,“崔盈说完,福嘉恶狠狠地盯着崔盈,在太后娘娘问她时,她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说没想到玉润会傻傻地呆在原地。她拉着我去法华殿接玉润,在法华殿前却变了脸,叫我起誓今后不再理会玉润。”
“但你没有答应她,对吗?”
“嗯”,方衡顿了顿,观应询问的语气极为平淡,他忽然觉得是不是她并不在意他与萧玉润、萧佛生的过往,“玉润到底是郡主,若因她有了好歹,陛下也难免不会为了康王降罪于大柳妃管教不力,对福嘉的宠爱也会随之减少,而福嘉最在意的莫过于此。加上玉润等不到人来在暗道里大喊大叫,很快就找到了暗道所在,福嘉也只能当着我的面打开暗道,此事过后她却说暗道中有打开的机关,玉润也不晓得自己出来。还警告玉润以后会让舅舅将机关做得更精妙些……”
眼前豁然开朗,方衡吹灭火折子,他们在下面的暗道绕来绕去竟走到御苑的假山石林里,出口就藏在一处石洞中,方衡扭动铁块,硕大的石板缓缓阖上,观应的手指划过镌刻着柳叶纹的铁块,嗤笑道:“她舅舅设计的暗道机关如出一辙,不管是什么,都要刻上柳叶纹,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原先我只敢猜五分,现在是十分的肯定,金陵驿馆的暗道也是她舅舅的大作了。”
方衡将火折子收回腰间,后来重回金陵调查时,梁知节的驿馆他和许承言都检查过,并无什么异常。那处暗道也很是普通,没有多余的机关,一路直通云海楼,梁知节声称是为了与池月通信,掩人耳目才挖的暗道,“梁知节被审时说是他命人挖的,你又怎么笃定就是柳五爷做的?”
御苑的秋菊已渐次开放,走出石林就有三两宫人站在花圃前侍弄花草,观应举起袖子轻声说道:“名家工匠不在少数,大都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上镌刻纹饰,若没有今天这一奇遇,我还想不到是柳五爷。只听说他痴迷研究机关术,没曾想竟用在了这里。”观应觑了眼方衡的神色,他目视前方似在思索着什么,于是继续说道:“金陵驿馆的暗道是通过木制机括和香筒来操纵开阖,材质虽与法华殿的机关大不相同,但上面镌刻的纹样却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五片柳叶。”
方衡将她五指张开的手掌按下去,问她:“你就打算拿五片柳叶去定柳五爷的罪吗?”
观应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不是柳五爷,而是”,她忽然停下,踮脚在方衡耳边说道:“大柳妃。”
“她可是……”
秋兰江离在西道门等了许久,见大柳妃的步辇消失在宫道尽头,才重回了法华殿,却见殿门落锁,四处转了一圈不曾发现观应的身影,以为观应自个儿先回了长秋殿。哪晓得长秋殿也没观应的消息,这时才觉事情不妙,将观应失踪的事先告诉了刘姑姑。正商量着该如何同太后开口时,一抬眼,方衡和观应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回来。
观应促狭地同方衡笑了笑,“她可是大柳妃,我知道,从长计议么,毕竟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多加验证。”
“三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内宫与别处不同,有些地方可去不得的。”秋兰说时眼中含泪,三分真情七分恐慌,刘姑姑拍了拍秋兰的背:“三小姐去法华殿前,奴婢就想着有什么事情堵在心口,却又想不起来,原来是将小方将军午前同娘娘说要去法华殿祭拜长公主一事给忘了。想必三小姐是在法华殿遇着小方将军的吧?”
方衡轻咳了一声,“没成想会在法华殿碰着观应,就说了会儿话,这几日秋菊开了,改道从御苑绕回来的。”
想来他们都没遇到大柳妃,那么在法华殿前的托辞也不算欺瞒,秋兰惶惶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太后听说是方衡和观应一齐回来,连连称好,留着方衡一起在长秋殿用了膳。方衡借口伤好了不宜在宫中久留,要搬回平阳侯府去,太后见两个人在桌上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只当晚间闹了别扭,说道:“明日是永安的忌辰,后日又是中秋家宴,紧接着就是观应的及笄礼,你要归家也不急在这一会儿的。”
方衡放下筷子,跪在太后身边:“臣在长秋殿小住,虽远离內帷,但毕竟是在后宫,只怕惹人非议。”
不等太后提醒,刘姑姑先将方衡扶了起来,太后道:“宁王家那个孩子不是前几日也接进宫养在了含介的华阳殿里吗?”
刘姑姑点头称“是”,太后又说:“算起来你也是我的孙子,不过就是在我这儿住上几日,我看谁敢浑说了去。观应,你觉得呢?”
观应不觉莞尔:“都听外祖母的。那方衡哥哥就有口福了,前些时候取了些木樨花蜜制酒,这两日应当可以喝了。”
“是么,那可有外祖母的份呀?”太后摸了摸观应的脸颊,面含笑意。
“到时候呀,第一杯先献给外祖母。”观应说着便依靠在太后的怀中,方衡见状轻笑,摇了摇头。她明明就知道太后派人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仿佛是不谙世事的样子。
明日卯时不到便要起身,太后也就没有留下二人说话,嘱咐了些忌辰上要注意的事情就命人送他俩回去。
观应回到养性斋,绿蒲已靠在桌边睡着了,乔姿正在剥菱角,“乳母先别忙活了,我有事要问你。”
乔姿将菱角壳拿出去后擦了擦手,被观应拉了坐在床边问道:“外祖母刚在席间说起明日忌辰,准备将曹晔画的画像挂出来,照理忌辰不是该将牌位拿出来么?刘姑姑却说母亲的牌位在西寺,我再要问她缘由时她已入内服侍外祖母了,可是母亲的牌位竟不放在许氏宗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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