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烟轻啧一声，对龙笙高看一眼。瞧着冷傲孤僻，说话倒是会哄人。
哪像这大冰块，身子没有温度，讲话也不温情，闷得像个锯嘴葫芦，和尚都比他有趣。
“大剑仙，你看看人家。”弄烟压低声音，似嗔似怪，似嘲非嘲，“妖族都知道要把宝贝捧在手心里。”
濯尘沉默，想起之前掉落到他房中的那本书。
他现在已经会了。
天生失一魂造成的情感缺失让他并不懂何为羞耻。濯尘淡漠地开口：“我不会捧在手里，但会捧在心上。”
弄烟微愣，正稀奇冰块今儿怎么开窍了，就听濯尘平静说出下一句。
“因为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弄烟：“……”
老天爷，是谁夺舍了修仙界第一剑仙。
弄烟还在震惊濯尘吃错了什么药，龙笙和凤箫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采珠人正不知该如何解释鲛珠已经没有了，怕几位千里迢迢白跑一趟，直接得罪贵客。
恰逢此时，养殖场入口传来一阵喧嚣。
几名工人抱着一只大蚌，正吃力地运进来。一名汗流浃背的工人嚷道：“快来帮忙抬一下，沉死我了！”
养殖场内的其他工人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震惊又好奇地围上去。
“天呐，哪儿来这么大一只蚌？”
“我干这行十几年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蚌。这里头的珍珠得多大？不会有拳头这么大吧？”
“蚌壳也漂亮，颜色雪白无瑕，形状也美，真产珍珠，定然是极品。”
正常海蚌大约是人的手掌那么大，人一只手就能拿起来。可这只蚌足足有半个人族大，搬起来分量也沉，一个人抱不动，需得几个大男人合力。
蚌壳紧紧闭合着，几个大男人用力掰都掰不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贝壳是纯粹的珍珠白，一点斑驳都没有，外观十分漂亮。无论是成色还是个头，都是前所未有的极品。尤其是这个头……已经超越正常认知了。
几个人上前帮忙搭把手，正在搬大蚌的一个男人终于腾出手抹了把汗，喘着气道：“刚从海里捞上来的，这么大一只，我们也没见过，刚捞上来就立刻去禀报城主了，城主估计待会儿就要过来。”
他语气里不无兴奋。没了鲛珠后，明珠城的珍珠就没什么特殊了，可这只蚌若能产珍珠，一定是镇城之宝。世上哪有比这更大的珠蚌？珍珠也一定是最大颗的。
他们打捞上这只蚌，受城主嘉赏，后半辈子荣华富贵都享之不尽。
工人们把巨大的珠蚌放到地上，一人道：“去找个大点儿的秤，称称分量。”
很快有人找来了秤，把大蚌放上去一称，惊奇道：“一百七十斤四两，好家伙，比我还重。”
有人敲了敲蚌壳：“这蚌是死的还是活的？真有蚌能活这么大么？”
“当然是活的了，我们刚才一路搬来，还能听到里面有动静呢。”
又有人担心道：“长这么大得活多少年啊……会不会是成了精的？”
众人顿时沉默。
确实长这么大不太合理，难道真是蚌精？
“你们在围着看什么？让开让我看看。”一道好奇的少年音插.进他们。
工人们转头一看，俱是一呆。
谁家的少年郎，模样真是俊俏。
采珠人解释：“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我带他们来挑珍珠。你们不做事，围在这儿干嘛呢？”
“孙哥，您看这蚌，刚捞上来的。”
采珠人养殖场似乎是个不大不小的掌事，这些工人对他话语有几分恭敬。
工人们让开，将那半人大的巨蚌显露出来。
采珠人面露惊色，显然他也没见过这种个头的蚌。
龙笙微微眯眼，蚌壳上没有妖气，说明并不是蚌精。
龙是百水之王，对水族的了解比传闻里更多些。他知道一点，氐人族在海中生存，都是睡在贝壳里的……
龙笙对凤箫低声道：“买它。”
凤箫虽不知氐人族睡在哪儿，但也知道如此巨大的贝壳必定有异。
凤箫眼睛一亮，佯装满意：“我看这只就很不错，够大，配得上我，勉强可以替代鲛珠。这只我要了。”
他语气霸道：“我不喜欢别人有和我一样的珠子，我要的不是珍珠，这整只蚌我都买了。”
采珠人陪笑道：“小公子，这蚌是刚捞上来的，还没做登记，而且也特殊，需要通禀过城主才可以卖。”
多半是不卖的，巨蚌一看就价值连城，可以当明珠城新的招牌，卖了就没有了。
说曹操曹操到，工人刚捞上巨蚌就去通知了城主，这会儿梁城主已经赶来养殖场。
梁辛模样二十多岁，外貌看着并不凶恶，也没有商人的精明算计，倒有些读书人的斯文秀气。
难以想象这么俊秀的外表下是一副黑心肠。
梁辛是听手下人说捞上来一只举世罕有的巨蚌才匆匆赶来的。尽管氐人族带给他的财富已经足够他挥霍很久，但梁辛还是嫌钱不够多。
毕竟他是吃过人鱼肉的人，长生不老，余生无穷无尽。财富总有用完的一天，不能坐吃山空。
这十年的珍珠生意他自己清楚，鲛珠带来的红利已经吃完，明珠城的蚌珠跟其他盛产珍珠的城池比起来根本没有竞争力。
这时打捞上一只巨蚌，拥有世上最大的珍珠，未尝不是一种噱头。
那巨蚌的归宿他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了，说什么都不卖，养起来，在不让蚌死的前提下一直让它产珠，这又会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老天真是待他不薄，之前送给他氐人族，如今又送他一只巨蚌。他真是修了八百年的福能有这些机缘。
一进养殖场，梁辛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巨蚌，而是弄烟一行人。
弄烟也望过来，打了个招呼。
“梁城主，别来无恙。”
梁辛面色一白，四肢百骸都迅速发冷。
他见过弄烟。
十年前，就是这个人突然冲出来，阻止他对氐人族下手，幸好被那股一直帮他的黑色的气引走。
但那股黑气也被此人引走了，此后再也没出现帮他。之后就出现氐人族暴动，幸而黑气带来的虚弱影响还在，他控制住了整个氐人族。
大富大贵的愿望已经实现，氐人族的诅咒也迟迟未应验，梁辛也就不再将此放在心上。享受当下快活时，他早已忘记过去的所作所为。
可现在这个人又出现了，好端端地回来了。
而当初跟这个人一起消失的黑气却无影无踪。
黑气是帮他的，那此人必定是来害他的。难道氐人族的诅咒要应验了吗？
梁辛想这些事太过入神，以至于采珠人跟他说半天话都没有察觉。
“……城主？城主！”
梁辛猛地回神：“什么事？”
采珠人道：“这几位客人要买这只刚打捞的巨蚌……您看看是什么价？不过听口气……您和这位公子似乎是旧识？”
“不算旧识。”弄烟笑道，“一面之缘罢了。”
梁辛并不愿回忆那一面，看了眼巨大的蚌壳，竭力镇定道：“不好意思各位，这只蚌不卖。”
弄烟开口，财大气粗：“一万金。”
梁辛艰难地扯出一丝笑：“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只蚌他打算留下来做招牌，何况他明知眼前人来历不凡，生怕对方另有目的。
能和那团神秘莫测的黑气交上手的，能是什么普通人？
龙笙淡淡道：“你应该庆幸我们还愿意用钱解决问题。”
梁辛伪装得再好，那一闪而过的害怕还是没能瞒过龙笙的眼睛。
据他所知，弄烟与梁辛十年前就见过面，弄烟与邪气缠斗的画面，梁辛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弄烟回来了，一直帮他的邪气却没回来，加上氐人族的诅咒，梁辛会恐惧也情有可原。
梁辛怕他们是来给氐人族复仇，让诅咒应验的。毕竟他见过弄烟的实力，知道弄烟有这个能力。
不得不说，这人脑子还算聪明，真给他猜对了。
龙笙此话一出，梁辛愈发笃定，这些人对他当初的行为一清二楚，保不齐真是给那群氐人族报仇来了。
龙笙开门见山：“氐人族的诅咒，想必你也清楚，我们也正是因此而来。”
凤箫：“！！！”
他震惊地看着龙笙。
不是，你怎么直接就说出来了？
弄烟与濯尘也颇为意外。
他们事先在船上商量过计划，给明珠城的人一个惨痛的教训。至于有多惨痛，就看氐人族的怨气什么时候平息。到最后关头，肯定要揭露明珠城人的罪行，表明他们是为了氐人族而来，这就是报应。
但没想到龙笙开局就坦白了。
龙笙依旧淡定：“想要破解诅咒也简单，只要破财消灾。拿了蚌，我们立刻启程打道回府，城主从此可高枕无忧。”
梁辛神色阴晴不定，听到这话后，却似松了口气，有些心疼地看了巨蚌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公子早说，一只蚌而已……梁某直接送你们便是。”
连那一万金都不要了。
“可要当场为你们开蚌？”所有人都好奇巨蚌里头长什么样，有没有硕大珍珠。
龙笙扫了眼锃亮的刀子，能够受到贝壳内生物的紧张。
他摇头：“不必。”
梁辛点头，迫不及待道：“来人，帮忙把这只蚌搬到几位贵客的船上，送送几位客人。”
连留都不留一刻，恨不得几人赶快走。
工人们震惊。
“城主，真，真要给他们啊？”采珠人都结巴了。
这么大只蚌，直接送？城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慷慨大方。
而且这四人跟氐人族的诅咒有什么关系，城主看起来很忌惮他们……
底下人不敢多想，默默帮忙把巨蚌转移到弄烟的船上。
龙笙颔首：“上船吧，可以启程了。”
好像来这一趟的目的真就只是为了珍珠，买到了蚌珠，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弄烟略一思索，明白过来。
凤箫直到坐上船，船开始返航，整只凤还是懵的。
“龙笙，你在搞什么？”
“……笨山鸡。”龙笙扶额，“氐人族的诅咒悬在梁辛心头十年，他面上看着不在意，实则早已草木皆兵。梁辛十年前就见过宗主与邪气纠缠，救过氐人族，宗主在他心里自然不是平常人，此次宗主再临，他很容易就将我们视为应验诅咒之人，猜到我们此行为氐人族而来的目的。”
“商人思维里，钱可以解决一切，包括诅咒。我说句破财消灾，他立刻就把巨蚌送给我们，省钱又省力，何乐而不为？这会儿他以为劫难已解，正是充满希望之时，给予希望再赐予绝望，不是很好的惩罚么？”
凤箫看着窗外越来越远已经看不到影子的明珠城：“我不笨，道理我都懂……但我们需要真的打道回府吗？能不能让船停下来，已经到深海了！”
龙笙一顿：“差点忘了。”
“出来吧，小鲛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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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巨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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