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从林城开往天河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上车,车门打开一瞬,玉明月第一个走进车厢,找好自己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排着长长的队列后面,玉晋志提着行李最后一个上来。

火车缓缓驶离站台,车厢广播播报着今日天气和下一站到站时间,玉明月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拂过眼底的一切,心事悠悠。

从林城到天河很远,按计划她今日下午就能到校报到,可昨天老晋突然退了老慕事先定好的机票,改换乘火车,时长近三十个小时。

报名共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二天,这样临时换乘若影响到报名,毫无疑问,她又会回到林城。之前填报志愿时,她就偷偷改了志愿,把老晋、老慕安排报考的林城大学改成天河大学,想借高考离开。

昨天听老晋说到行程有变化,她气得大闹一顿,但也无济于事,之前姐姐入学报到时,家里安排专车专送,考虑距离因素,她不需要专车专送,但至少可以乘坐飞机快速抵达,但山高路远,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会是坐火车去,而且正处于报名关键时刻,不免会让她怀疑是老晋故意这么做,目的就是要让她回来。

从家里出发后,这一路她苦着脸,一言不发。

玉晋志上车后,放好行李,去热水间泡了杯热茶回来,在她对面位置坐下,然后开始看报纸,手上报纸看了不到一页,玉晋志已经接了好几个电话,公务很繁忙。

玉明月早已司空见惯,继续沉默。

狭长的过道里忽然飘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她轻轻嗅了下,抬头,住对面中铺的乘客翘着大脚板正伸到她头顶上空,玉明月侧身避了避,捂住鼻子,看眼其他乘客,也都和她一样,嫌弃地捂着鼻子,只有玉晋志威严允惮,丝毫不受影响,一手扶着报纸,一手听电话。

也是,这样的场面对老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小巫见大巫。

玉明月暗暗一叹,不敢用力吸气,那气味实在很臭,与其继续坐这儿受罪,不如离开去找处空气好的地方,她转身去了隔壁车厢,午饭时间和老晋一起用了餐也没有再回来。

到晚餐时间,玉晋志在硬座车厢找着她,只看去一眼,她立马起身,知道是老晋来叫她吃饭。在称呼上面,她不管老晋叫爸爸,也不管他叫老爸,出于许多不开心原因,她只管叫“老晋”,主要是不想时刻警醒她姓玉受血脉压制。

在接收到老晋一贯从严整肃的眼神时,她一面在心里抵抗,一面又老老实实跟着老晋到餐厅,餐服员送上来第一道菜:“豆豉回锅肉,两位慢用。”

闻着这味道,玉明月差点没吐出来,从午餐到晚餐,玉晋志连着点这道菜,平常在家里用餐,也不见他天天吃、顿顿吃。

玉明月咬着筷子,实在难下口,但老晋吃得香,玉明月瞅了瞅,不难看出是老晋故意而为之,她当众嫌弃别人,与其他乘客不同,他们嫌弃归嫌弃,但不像她这样满火车跑,见缝插针去到处蹭位置,影响其他乘客。

这是老晋又在变相教她做人。

玉明月埋头扒白米饭,餐服员送上来第二道菜:“清炒白菜,慢用。”

这是叫吃饭吗?幸好菜单上没有小葱拌豆腐,不然,老晋一定会点,教她怎样保持一清二白的道德风范,真是毫无胃口,她夹了块白菜杆,裹着米饭吃了一口,饱了,起身走人。

但其实她根本没有吃饱。

玉晋志从身后抬眼,看了下,继续吃,并不娇惯。在玉晋志心里,相比大女儿,这丫头难管得很。

大女儿玉慧星升学时,听从他们大人的安排如实报考了林城大学,离家近不说,关键知道遵从大人的意见。

但她呢,表面听取了大人的安排要报考林城大学,背后却悄悄把志愿给改了,报考到了天河大学。

林城在南,天河在北,中间隔着好几个省,玉晋志鞭长莫及。而且,他早有心让玉明月以后考研、考博都投到之前一手教导过他的老师门下。

那老师现已经是学术界泰山北斗级人物。

这丫头调皮本身不好管,如果不找一位严厉些的老师,以后更难管,她却偷改志愿,一脱离大人管束,二违背大人安排,到入学报到节骨眼上,玉晋志特意退掉机票改乘火车,轻车简出,要她深刻醒悟犯错的后果。

小惩以戒,决不容再犯。

从小到大,老晋的这些用心,玉明月摸得一清二楚,但就像桎梏于花丛中的蝴蝶,始终飞不出那片天,她也想到外面看看。

离开餐厅后,她跟着餐车一路到了火车最后一节车厢,买了两块面包,一边吃着一边当玩具捏着,一个人安安静静。

第二天中午,火车晚点半个小时到达天河站。

十二点四十,还有下午半天时间报到,幸好没有错过报名时间,玉明月松了口气,火车车门打开,她迈下车那一刻,猝不及防一阵热浪扑来,像蒸笼里的热气,一瞬将人烘半熟,她不自觉抬手扇开吹来的热风,林城四季如春,这天河真真是四季分明,夏天热得要死,冬天肯定冷得要命,目光不由碰到老晋投来的眼神,犀利如常。

在那样恩威并施的目光下,她假装是理理头发,无事似的背着背包跟在人流中向出口去。

不一会儿,背心热哄哄的,汗湿大片。

不过,比起毫无自在长长久久待在林城而言,这点罪算不得什么,她继续跟在人群中,穿过地下通道,到一楼出口大厅,玉晋志转手将行李交给她,“爸爸有事,已经订了回程的车票……”

玉晋志边说边看腕表,“还有五十分发车。”

不多一会儿就要开始检票了,意思他就送到这儿。

“都说送人送到底……老晋,还差几步路就到学校,你把我放这儿……”

几个意思?

玉明月不敢直接说出口,娇俏的模样说不上委屈,也说不上难过,但看得出心里不爽,嘟哝着:“知道工作忙还浪费时间坐火车。”

平时要这样顶撞,肯定少不了挨老晋一顿训,但现在,许是要分开的原故,玉晋志只是语重心长地朝她看了眼,拿着公文包快步去了二楼茶室。

玉明月在身后撇了撇嘴,看着老晋背影消失,整个人瞬间换了副神态,转身拉着行李,欢欢喜喜奔向出口,“天河,我来了,我自由了!”

奶油质感黄色休闲裙配平底复古夏凉靴,长发披肩,梳着四五六根小辫散落中间,清甜唯美透着娇小破碎,像飞出了远方的蝴蝶,自由欢呼,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玻璃窗前那双眼睛,还有周围人各样的目光。

玉晋志快步到二楼茶室,本来想看一看她出站后怎么搭乘车辆,那行李箱虽然不是很重,但毕竟女孩家力气小,玉晋志担心她能不能拎动,但没有想到,人来人往中,她这样毫不顾忌地又喊又叫又转圈圈,裙子舞出大圆形,完全没有一点女孩家的样子,玉晋志气得转开身,不见心不烦。

身边笨重的行李箱突然被人顺走,玉明月察觉到,回头,卫子洋拉着行李箱突兀站在她面前,“死卫子洋,你怎么来了?”

所有人向出口匆匆涌去,只有卫子洋逆向人群,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在那张眉目分明的脸上徐徐绽放。

炫白T恤浅灰牛仔裤,三七分发蓬松飘逸,帅气逼人,卫子洋说:“我来接你上学。”

他赶了最早的航班,从机场到这里已经等了两个小时。可听到他这样的话,玉明月的表情瞬间垮下,要拉回她的行李,“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卫子洋压住行李杆,不放,“我说过,等你上大学,我会亲自接你走进大学的校门。”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及玉明月真的生气了,她往回抢行李,“给我,我上的又不是你上的学校,干嘛要你接!”

“好了。”卫子洋立刻认错,“即使不是上的一所学校,我也一样来接你。”

卫子洋力气比她大,压着行李杆,始终不放。

拿不回行李,玉明月也不想这样拉拉扯扯下去,甩手走开,上高中时,卫子洋高她一届,高考前,卫子洋说过:“我报考海城大学,在那里等你。”

那里有海,是她最喜欢的,她说过她喜欢海,但卫子洋先到海城大学这一年,杳无音信。

卫子洋拉着行李追上来,“月月……”

“不要叫我。”玉明月一个急转身,差点碰着他,她退开半步,卫子洋靠近半步,“我一直在给你写信——我知道你收不到信,开始每天一封寄出后,我就把它们全部存了下来,等你到海城……”

“我没有说我一定要去海城。”玉明月打断卫子洋的话,“我说过我喜欢大海,但天河比海城离林城更远,我选择来天河,天高皇帝远,老子他管不着。”

“但天河没有大海。”

“卫子洋,不是每个说喜欢大海的人都会向着海的方向去,比如我、还有张菁。”

等在候车区的出租车开上前,玉明月先坐进车,卫子洋放好行李也坐了进来。从开始,卫子洋坚定地以为她一定会去海城,不只他这样认为,张菁也这样认为,但卫子洋去海城大学后失了联系,张菁开始找她毛病,认为卫子洋不联系大家,是她没有维护好与卫子洋的关系。

卫子洋不联系她,张菁就无从得到关于卫子洋的消息。

张菁喜欢卫子洋,众所周知,不顾一切,两人发生争执到最后绝交,玉明月以为张菁一定会考去海城大学,但出乎预料,张菁报考了林城医科大学,到揭榜那天,张菁也才知道她没有考去卫子洋那里。

站在张贴着红纸黑字榜单的宣传栏前,张菁哭着控诉她,“我甘愿选择留在林城我们长大的地方,成全你,可、可卫子洋那么喜欢你,你竟然不去他那里,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永远不被人喜欢。”

骂归骂,但张菁比谁都清楚,卫子洋只对她玉明月一个人好,好到女生们悄悄塞给他的情书都要拿出来与她分享,只怕她会误会。

图书室后面的古树下,卫子洋常常带她在那里念打油诗、五律七律,全是女生们写给他的情书,卫子洋毫无保留全部拿出来,但后来事情传到老晋那里,老晋误以为他们早恋,玉明月被强制管教,所有关于她的书信被班主任截胡,最后那些书信全部到了老晋手里。

为防止未成年早恋,玉晋志与校长交谈,校长为此特意邀请专家进校开展两场疏导学生们早恋的心理专题讲座。

一时间,全校老师严查学生早恋问题,学生们背底里埋怨不休,见到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玉明月才想要离开。

那时候,她说她喜欢大海,是大海的辽阔可以容纳烦恼,装下她的委屈和倔强。

那时,卫子洋进入高考倒计时,180天、90天、12天……后来卫子洋真的报考去了海城大学,那里有最美的大海。

可是后来……

卫子洋轻轻拉下她衣角,思绪飞回到眼前,卫子洋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白玉螺,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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