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歆不解道:“施大人,你救景王,仅仅只是因为忠心?”
施萍依旧坐在地上,不急不缓的解释道:“王爷说话不必拐弯抹角,臣知您是来试探臣的。但不知这试探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您想拉拢臣?还是,替景王试探?”
苏歆疑惑道:“若本王是想来拉拢你的呢?”
施萍遗憾的摇摇头,“忠荩之臣,弗事二君。抱歉了王爷。”
“施萍,你若肯效忠本王,本王现在就可以救你出狱。而且,本王可以告诉你,你家的那位小娇夫听说你入狱了,可是想冒死来救。但可惜啊,被本王的影卫拦下了,本王将他关押郡王府的牢狱,施萍,你若想救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施萍轻笑一声,“王爷何故威胁臣?臣用七谏向景王递交投名状,忠景王但更忠君。所以,还请王爷不要再在臣身上下功夫了……”
施萍欲言又止,她对苏歆郑重行了一礼,“也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臣的夫君吧。”
苏歆将手中食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才应道:“放过你的夫君可以,但你得和我说说,你为何要效忠景王?”
苏歆一句话让施萍答不上来,可施萍在没来燕国时,听的最多的就是景王苏江酒的事迹。
“可能是因为崇拜吧。臣没来燕国之前,可总能在外面听到景王的传奇事迹,来了燕国后,跟景王相处,却发现他也不是传闻中的那般冷血无情。”
苏歆嗤笑一声,“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景王狼子野心,如今的装疯卖傻是在隐藏实力,若有朝一日,她想谋朝篡位,你还会跟着她?”
施萍平静解释道:“王爷,臣相信景王,不会谋反。”
苏歆反问道:“你就这么信他?”
“臣与景王相处多日,从她的言谈举止,行事作风看出她虽冲动,但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若景王真要反,睦州一行,她便不会故意露出马脚,让人抓到他的把柄,给他致命一击。”施萍轻叹,“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而这次,便是景王太急于为陛下扫清障碍,所以才露其锋芒,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惹来杀身之祸。王爷,您与景王相识,日后若遇到景王,帮臣劝她一句,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
苏歆走到施萍面前,她也不嫌牢房脏乱,只是屈身与施萍对坐,“天下古今之俊彦,咸以一“骜”字而致隳。景王位极台鼎,才兼文武,满朝缙绅皆谀之,焉能无骜乎?”
“是啊!景王虽雄才盖世,然终为人也。百僚以其贵胄之尊,畏其威权之盛,久谄谀以事之。是以景王溺于虚誉,渐失本真。”施萍看向苏歆,“可?人生大病,只一傲字?。人,还是要低调,方可活的长远。人宜韬晦,方得永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苏歆提醒道:“施大人,景王素有勋业,堪称豪杰。然其性多疑,且嗜滥杀无辜。于景王而言,忠臣良将但分有用无用之别。公岂不惧其竭公之才,而后除公以绝后患耶?”
施萍解释道:“王爷,君岂未晓“豪雄罕善俦”之理欤?宇内俊彦,多耽戕戮,手不沾血者鲜矣。然施萍来奔燕邦,志在博名耳。若得随景王建震世之功业,令千载以降,青史镌名,则萍虽才殚智尽,于景王无所裨益,为其所舍,亦死而无悔焉。”
“你于景王诚可谓茕茕之忠矣,可惜,忠悫之士鲜能久存于世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苏歆反问道:“施大人,你可还记得南国的明征吗?他可是一位对帝王忠贞不二的臣子,可最后呢,落得个冤死的下场。施萍,南国的辛舜辞曾说,自古忠臣死,名臣尊。忠臣安于心,名臣安于身。而这世间往往冤死的臣子皆为忠臣,只有名臣才可以寿终正寝。今日,本王把这句话送给你。”苏歆从地上站起身,施萍也跟着她站起身,苏歆道:“你那篇《七谏》本王看过,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才,燕国有你,国之幸事。所以,本王希望你能活长久些,希望你能做个名臣,可千万别做忠臣啊!”
施萍闻言,对苏歆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提点,臣会谨记于心的。”
苏歆提醒道:“盒子里是月饼,本王特意送来的。施大人,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施萍却出言阻止道:“等等!”
“还有何事?”
施萍复又对苏歆行了一礼,“还请王爷放过臣的夫君!并劳烦王爷替臣转告他,让他走。”
苏歆轻笑一声,“人,本王放了,至于话,你出去了,自己说吧。”
苏歆语毕,转身离去,施萍对着苏歆的背影行了一礼,“恭送王爷!”
施萍送走苏歆后才走到布满灰尘的桌子前,她打开食盒,里面的月饼花形各异,口味纷繁。
施萍随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是五仁馅的,甜而不腻,馅多皮薄,施萍只觉可口,便又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后,吞入腹中。
施萍不禁感叹道:“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食饼思亲切,情长梦亦牵。”施萍说着,面上落下两行清泪,“阿娘啊!原来鸟离樊笼,历经绝境,方得成长。今日中秋,您为什么还不来找女儿,女儿想您了。”
施萍说着,不禁心酸,如果□□能看到她如今的成就,会是高兴还是会继续呵斥她呢?
□□一生,呵斥施萍已然成习惯了。直至如今,施萍功成名就,官居高位,然心底深处,对□□仍存畏惧之意。
伤人一语,利如刀割。
多年时光里,□□的呵斥与轻蔑,如寒芒攒聚之利刃,于施萍心尖肆意划割,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那创口斑驳陆离,纵使时光悄然流逝,亦难以全然弥合。
夕阳西斜,眨眼便是酉时一刻,月清宫内,后花园里,杨安辰坐在椅子上,正在用心的雕琢血玉时,岁安却摇摇晃晃的小跑进宫内。
杨安辰不认识岁安,但看到有宫女跟在岁安身后,宫女见到杨安辰行了一礼,“拜见国丈!”
杨安辰声音平静,“起来吧!”
“是!”
宫女直起身子,杨安辰问道:“这是谁家的狗啊?”
宫女恭敬应道:“回国丈,是皇后娘娘养的狗,名叫岁安。”
杨安辰闻言,不禁想到白清兰小的时候,最喜欢养的动物就是狗,可就是因为自己嫌狗太脏了,再加上白清兰养死过一只狗,白清兰心里落下了阴影,所以,白清兰便没再养狗。
可杨安辰看得出来,白清兰对养狗还是有执念的。
如今这岁安被养的白白胖胖,倒是弥补了白清兰心里那养死过一只狗的愧疚。
杨安辰蹲下身,刚伸手抚摸岁安的头时,岁安便乖巧的躺在地上,任杨安辰肆意抚摸。
杨安辰越摸越喜欢,便问道:“你是负责养狗的宫女?”
宫女应道:“回国丈,是的。”
杨安辰命令道:“你先下去吧,一个时辰后再来接它。”
宫女对杨安辰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天色渐晚,转眼间就入夜了。
今日中秋,楚熙没有设宫宴,而是派人在明德宫设了一桌家宴。
楚熙和白清兰对坐,楚熙吩咐下人去请杨安辰了,可等了好半天,也只等到小太监回来向楚熙禀报,“国丈说不来!”
白清兰长叹,有些无奈,“这都气了这么久了,还没消气啊!”
楚熙命令道:“下去吧!”
小太监闻言,恭敬退下。
楚熙伸出玉手给白清兰盛了一碗汤放到白清兰面前。
这汤清淡,不油不腻。是楚熙特意命厨房做好端来的。
楚熙开口询问道:“清兰,你是不是跟岳父闹矛盾了?”
白清兰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楚熙提议道:“那要不我找个时间,寻个合适的机会,从中斡旋一下?去劝劝岳父。”
“不必了!吃饭!”白清兰端起碗,手拿调羹,一边喝汤一边问道:“对了,爹爹的饭有没有给他送去?”
楚熙笑道:“放心吧!我今日还亲自给岳父送了月饼。”
白清兰见楚熙安排的周到,也没再多说,只默默喝起了碗里的汤。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时入秋日中秋,圆月如璧,悬于浩渺苍穹。
清光自窗沿潺潺淌下,于榻上晕染出一片幽冷的薄凉。
榻上陌风,辗转反侧,每一次的翻动皆似心海泛起的惊涛,难以平息。
中秋佳节,月圆如镜,本是阖家欢聚、笑语满堂。
然而,陌风至亲寥寥,仅余白清兰一人。
只可惜白清兰心意已决,决然留在皇宫。
此刻,陌风独卧榻上,形单影只,回想起往昔与白清兰的欢声笑语,如今看来不过如过眼云烟,眼前空荡荡的床榻似深渊,将他的孤独一寸寸吞噬。
那孤独感似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置身于无边大海,四面漆黑,海浪波涛汹涌,却寻找不到一丝光亮与温暖,直到海水将孤舟淹没,陷入深深地绝望。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劝慰自己,白清兰十个月后定会归来。
可这劝慰之词,更似无奈的自我欺骗。
他明白,自己大限已近,将死之人,又何必与白清兰置气?
或许,待他魂归黄泉,白清兰虽会一时悲戚,但时间一长,她终会忘却伤痛,另寻良人。
而这天下之大,也只有楚熙能护她一世周全了。
陌风心中,怨意如汹涌暗流,在心底翻涌不息。
陌风怨这世道,如无情的巨擘,自他幼时便将他的幸福碾碎,让他如无根浮萍,在这世间飘零无依;恨自身命运多舛,恰似断线纸鸢,注定无法与白清兰比翼双飞,相伴到地老天荒;悲己身残缺,犹如破败之舟,难以承载白清兰对未来的期许。
每一丝怨恨,都如锋利的刀刃,在他的心口刻下一道道深痕。
陌风长叹一声,那叹息似是从灵魂最深处挤出,带着无尽的悲凉。
他缓缓抬首,望向那高悬天际的明月,目光中满是眷恋与哀愁。口中喃喃低语,“纵使两地不想见,与卿共赏一轮月。清兰,今日中秋,当你抬头望月时,会不会想我?”
话音渐息,他的声音愈发微弱,终在这喃喃自语中,缓缓合上双眼,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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