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听的入神,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莫名奇怪的直觉,遂开口问道:“敢问吴子哥,你大伯是何时出的事?出事多久了?”
店小二眯着眼,掐着手指算了算:“我记得那大伯和我祖父是同年病逝的,若我没记错,我祖父故去应是在庆和五年,至今…至今已有……”
“十四年!”,裴行俭脱口而出。
赵川和吴殷心中一顿,隐隐有些荒唐的猜想,总不至于这么巧吧?
店小二一愣,思索了下,笑道:“大人好脑子,确实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裴行俭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吴子哥说笑了,不过是家中也有长辈病故于那一年,记忆有些深刻罢了。”
“如此,那还真是……”,店小二刚想说有缘,又即刻在心里呸了自己两句,改口道:“真是巧了。”
裴行俭口气随意,状似听了一出好戏满脸意犹未尽的模样:“吴子哥适才讲的故事甚是绝妙,可还记得当时出事的权贵都有哪些?怎的如此巧合纷纷遇难了呢,简直太离奇了。”
店小二见外间无人召唤他,也不急着离去,继续叨叨:“可不是么。我记得一个是府衙的师爷,一个是什么仆射,还有一个是某个米铺的掌柜,我那时年纪太小,只大概记得这些官名。我只记得,那掌柜还把自己家的姑爷给连累进去,我听人说那姑爷原本前途好着呢,最后家都被抄了个底朝天,许是受到了打击,后来那姑爷便上吊自缢了,诶,世事无常啊。”
裴行俭心下一动,那股直觉越来越强烈,总觉得马上就能找到某种关键。
“如此,实在是令人唏嘘”,裴行俭忽而笑叹道,“我先前和几位同僚在这用膳时,他们亦提起过一桩案子,说的也是一官员被岳父所累,犯了贪渎之罪,最终自缢而亡。如此想来,莫不是这案子和吴子哥说的是同一桩?我记得那涉事官员好像是……是刑部侍郎,名唤傅若林。”
吴殷和赵川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店小二隐约觉得这位大人对这话题有些太过热忱了些,心里一时有些狐疑,却又配合着回忆道:“我记不清官职和名姓,只知道那米铺掌柜出自华阴,因为与我算是同宗,故而印象深刻。那掌柜的家里相对富庶,在我们那儿也算大户了。可惜事发后举家糟了难,我听乡里长辈提起过,那掌柜的女儿在回乡途中亦不幸遇害死去,还是我们族里的长辈去料理的后事,这事儿在我们那儿挺出名的,他家姑爷具体姓甚名谁做的什么官,可能得回乡问问家里的长辈咯,我是记不得了。”
裴行俭心下了然,这方细节,和傅夫人的遭遇一模一样。
他按下心中强烈的悸动,循循善诱道:“那你大伯可曾向你提到过,那夜雅间具体都有谁?总有好端端没有遭殃的人吧,否则那个雅间岂不是成了阴间?这往后还有谁敢进去?”
店小二已不欲再讲太多,可听闻裴行俭后面那句话,噗嗤一声就笑开了:“大人说笑了,那雅间如今还在好好经营着呢,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还记得那件事,况且当年也没人往那上面联想过。今日这故事权当小的给各位解闷,大人可勿当真了才好。”
“这是自然,吴子哥这故事讲得当真是精彩绝伦”,说完,裴行俭暗暗看了赵川一眼。
赵川已回过神来,转了转眼眸,故作惊呼道:“我就没听过如此扣人心弦的事儿,吴子哥虽讲的是故事,可谁知道到底是故事,还是事故呢?好在吴子哥已远离了华清楼那个是非地,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第二个同乡大伯了,这我就放心了。也不知那雅间事发之后,那夜在场的其它无事的权贵是否也和吴子哥一样,心有余悸惴惴不安。若是我,铁定早早辞官,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再不进长安!”
店小二毫不设防,瞬间便跳进了赵川的话题陷阱,莫名有些愤愤难平:“那怎会!就说那河南县县令,今早我还在东市看到他呢,如今更是满面油光大腹便便,哪里还会想着当年之事?小赵哥还是太年轻太简单啦,这世道啊,只有我们这种小人物小喽啰会惶惶不可终日,权贵们哪里懂‘惴惴不安’的滋味?”
几人心中均是一亮,热血沸腾。
河南县县令!又一个全新的人物浮出水面,得来竟全不费工夫!
难道是傅大人在天有灵,暗中帮衬不成?可傅大人,或已神魂俱灭,而傅夫人也已投胎转世!
无论如何,赵川这次立了大功。
裴行俭掩饰着眼中的澎湃,从腰间摸出一小袋碎银,递给了店小二:“多谢吴子哥对我们小年轻的入世提点,这世道之路复杂曲折,我们涉世未深又初来长安,往后还请吴子哥多多提点!这碎银,权当给家中孩儿的新年礼,也多谢吴子哥一番故事,今日听的甚是精彩愉悦。”
店小二得了碎银,又得了一番高赞,简直喜出望外,哪里还有心思狐疑其它,一时有些忘形:“大人说笑了,以后几位就是我的兄弟,有任何需要效劳的地方,随时使唤,我老吴定义不容辞,肝胆相照!方才的故事几位也别当真,万不能往外传,不然就麻烦了。”
“自然,今日吴子哥就没给我们讲过什么故事。此事,除了我们,吴子哥往后也别对外提起了,毕竟当时那间雅间里的官员还有人活跃在长安,别无端惹了是非。”
“是,是,是”,店小二这才恍然发觉,有些话的确不能因为一时脑热就随地开腔,顿时有些懊恼和后怕。
赵川看出店小二的担忧,举起一杯茶敬道:“吴子哥,这杯敬你!你是我兄弟,以后我罩着!”
店小二这才松了口气,没敢再深想,等会儿出了这雅间,他定就将方才所说之事全部烂在肚子里。
裴行俭亦举起酒杯,笑意尤深。
他莫名想起适才店小二的话,这乐风楼风水或许真的不错!
虽然这东家的女儿运势似乎不怎么样,接连倒霉。可若戏说起来,倒是挺旺他的。
无论是当日刘子平醉酒的一席说辞,还是今日店小二的故事陈词,都接连为裴行俭的谜案破了局!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古叔遣人去华阴确认一番那米行掌柜的身份。
然而裴行俭心中已十分笃定,那人十有**便是傅若林的岳父。而河南县县令,则是他下一步要摸查的对象。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初六一早,天刚擦亮,郑乐熙便已转醒。可一直等到午时已过,也未有阿姐的音讯,正当她以为今日怕是相约不成时,二姑母走进了她院里。
郑时画揽过穿戴齐整的阿乐,笑眯眯道:“这是老早就知道阿弦来信要约你今日去崔府玩?穿戴的如此整齐。”
郑乐熙眸光一亮:“阿姐来信了?”
郑时画故意叹了口气,轻飘飘道:“可不是么,本来想着我今日也无甚要紧之事,你祖母觉得你这两日在府中过于沉闷,我就想着不然就带你一同去悲行院义诊,让你帮帮忙顺便练练手也行,谁知阿弦那丫头今日却和二姑母抢人来了。”
悲行院义诊?
郑乐熙心里一喜,一时什么都抛在脑后,双手缠上郑时画胳膊再三确认道:“义诊?二姑母这是愿意让阿乐试着行诊了?”
“什么行诊,是打下手、打下手!可明白?”,郑时画见这孩子双眸顿如夜空中的明星,闪闪发亮,心里眼里也漾起了笑意。
“你还太小,行医问诊并非儿戏,岂能一蹴而就。只是如今我那一箱医书都被你翻烂了,草药再相似你也能清晰辨认出来,知其利弊及效用。近半年多以来,让你尝试配置的药方我也都仔细看过指点过,并无多少问题。既然医理之事你已经弄明白了,现下让你出来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可。二姑母就是想让你知道,咱们女孩子也可心怀天下,不必整日拘泥在这后院。”
郑乐熙一时喜笑颜开,猛地亲了郑时画一口:“我一直都知道,谢谢二姑母,阿乐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二姑母添麻烦。”
“那你今日是要和我去悲行院,还是去找你阿弦姐姐?”,郑时画饶有兴趣的问道。
郑乐熙嘟起嘴,讨好道:“我和阿姐前几日便约好了,临时爽约的话,阿姐怕是要生气的。二姑母放阿乐一天假可好?就一天。”
郑时画哭笑不得,揉了揉小侄女毛绒绒的脑袋,温柔道:“什么放假不放假的,二姑母可没雇佣你!行了,不逗你了,去找你阿姐吧,天冷,记得早去早回!姑母既已答应了你,定不会食言,改日带你去悲行院也是一样的。”
“我就知道,二姑母是最疼的阿乐”,郑乐熙甜甜一笑,若不是心里装着要事,恨不得即刻就跟着姑母出门。
也不知二姑母口中的悲行院究竟是什么地方。
如此想着,马车很快就到了崔府,她这才敛起神往的思绪。
冬安刚递上拜帖,崔思弦就寻了出来。挽起郑乐熙的手,往庭院走去。
“今日我特意把阿淑和杜家两姐妹也叫了过来,她们此刻已经在亭子那边等着了。我那祖姑母听说我们祈安女子社有个聚会,也想让她那三个孙女结交阿淑她们,就打发一起出来了”,崔思弦边走边悄声和郑乐熙说着,“我按那天咱们商量的,什么都没往外说,只跟大家说你近来总是梦魇,没有透漏过任何细节。阿乐,你今日可把裴大人给的符箓戴在身上了?”
郑乐熙嗯了一声,下意识摸向腰间那枚蓝染锦鲤香囊,袖中也放了几张符箓,来前她已做好万全准备。
“阿乐,等一下”,崔思弦掏出帕子,三两下就将阿乐脸上浅浅的口脂和腮红果断抹掉。
郑乐熙一顿,随即眼里一笑。其实刚才在马车上,她已经卸掉了一些,可能是阿姐觉得还不够病弱,又上手帮她处理,擦拭了好一阵,崔思弦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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