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蓝光将教室每一寸阴影都曝于睽睽之下,恰将黑色书包内一抹不和谐的粉红映入了旁观者的眼底。
“我去,你书包里装的是什么?”
众人目光本聚焦于角落少年,闻声灼灼凝神睇视。
“是情书!”
“谁他妈这么大胆?”
“不知道你是个游戏人间的主吗?”
事态正如职高女生所料,消息在第二堂晚课的间隙传遍整个校园。
后来,职高女生再未为难娃娃脸女生。
倒是让白洛多了几分烦躁。
红黑榜上与她并列的名字、记忆中灼热而莽撞的初吻,竟全指向同一张面孔。
偏偏是同一人。
所幸是同一人。
返校领取毕业证的当日,白洛攥着证书遮挡烈日。
前方几名女生的低语随风飘入耳中。
“听说八班的薄阽考了省状元呢。”
“这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我还听说他的左手小指上戴了一枚尾戒呢。”
“你觉得他这种薄情的人能为哪个女生收心?”
“你把他说得像个渣男似的,他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呢,也不知道他的初吻最后会献给谁。”
蝉声倏而喧沸,将絮语淹没于盛夏的声浪。
但白洛的脑海中却清晰窃获一关键词。
“尾戒。”
日光掠过证书边缘,在她眼底投下一线淡影。
是她的那枚?
若是,权当送他了。
若不是,也无所谓了。
她早前曾听闻,二手戒指带霉运。
若真是,愿他的运气差些,好分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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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戒指的记忆,白洛只记得神明偏了心,并没有把他的好运降临她的身上。
羡慕的藤蔓,缠绕心脏,盛开带毒的花。
刺向了薄阽,亦刺向了自己。
包厢内有人听得入神,忽地掷出一问。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替那个女生送情书吗?”
液晶屏光影斑驳,映射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眸。
持话筒的女生醉意醺然哼唱。
“如果再回到从前”
“所有一切重演”
包厢内一片末日灰压肩,脊背挺直的女孩,咬字时唇齿间迸出淬着血的单音。
“会。”
命运若重演千百次轮回,她仍会擎起一柄伞,走向巷陌尽头,为娃娃脸女生劈开一方澄明。
母亲弃她而去的那日,她第一次在雨中独行。
父亲去世时,她第二次与雨水相逢。
逃离毒窝的仓皇之夜,雨水冲刷着脚下泥泞。
小叔叔远赴港岛的码头,咸涩雨滴混入海风。
抑郁症确诊书落下的瞬间,泪与雨早已在脸颊上失了界限。
人生中的雨,早已数不清次数。
痛过,所以不忍心看他人再痛。
沙发上阖眼凝神的人,嘲讽勾了勾唇。
还是会替别人把情书递予他的手中,还是祈愿霉运缠他身。
他如她的愿,将好运尽数给予她。
能开心一点了吗?
游戏继续。
白洛拾起桌上的手机,起身离开了包厢。
方才她的手机一直在震鸣,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她向来将陌生来电视作无关杂音,可今日陌生的数字执拗穿透她的疏离防线。
寻了个安全通道僻静处,触及接听键。
未待她启唇,对方先自报家门。
“喂,您好,是白小姐吗?我是商彧的助理,他喝多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您能过来一趟吗?”
白洛见过商彧的助理,是和他的重逢日,坐在商务车厢内的女人。
雾棕色波浪长发垂落腰际,搭配奢华羊毛斗篷,俨然一副精致千金的模样。
“喝多了给他喝瓶酸奶吧。”
天窗漏进一缕冷暗光,昏沉沉落在她冷漠的侧脸上。
彼端传来不依不挠的恳求声线。
“商彧他一直在闹着见你,他好像真的很难受,白小姐,求您了,就过来一趟吧。”
可惜白洛冷血冷情冷心。
“我们早没可能了,如果你喜欢他,好好抓住机会,他不喜欢孤独,多陪陪他。如果不喜欢,权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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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对商彧心动之前,他已扼杀了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冷却了整个世界的可能性。
2012年商彧离去的夏末,她升入高一,尚不不懂得何为情爱,只将他当作家人。
后来她恍然大悟,体贴背后藏着隐秘的爱意。
可叹的是,他离开得太早,而她醒悟得太晚。
__
“嗡!”
通话中断。
转身离开时,冷漠的眼睛刺入暗里一双眸影。
有人在赌她。
不知道他又从哪冒出来的。
方才阿伊莎的消息她看到了。
[洛洛,对不起,我先让妃姐送我回去了。你要是不自在,和他们说一声离开就好。]
她猜想,许是气氛不太融洽,所以阿伊莎提前离开。
但白洛对薄阽逗弄自己的行为耿耿于怀,决定不予理睬。
擦肩而过时,一缕清苦烟悠悠缠上鼻息。
“还气呢?”
“……”
忽忆起包厢内他对阿伊莎漠然的回怼。
“用你管。”
原封不动掷回。
薄阽浑不在意似的,倏然贴近,烟圈从她的耳畔斜擦。潮湿的空气中拖曳淡蓝的尾痕。
“小床友。”
“原来你高中这么讨厌我啊。”
白洛脑袋一空,抬眸却跌入他晦涩不堪的眸。黑得深,却亮得邪。
他听见了?
她以为他一直未回包厢。
不知道他是从她哪句话开始听的。
她说她讨厌他,因为他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
所以她希望那枚二手戒指,能够带给他霉运,像诅咒般让他跌下神坛。
老朽的天窗像一扇小小的画框,框住她不知所措的倒影。
不知道该道歉,又或什么,只好把问题抛给他。
“你……”
“我什么?”
声音陡然被截断,左手小指上那枚二手戒指,被他明晃晃举到光线下。
“现在如你愿了吗?落魄得和巷子疯狗没什么区别。见谁咬谁。”
“是不是收留你的那晚,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就咬着你了?”
“……”
她还真是这样想的。
一线月光穿透天窗蒙灰玻璃漏下,恰好落在他的侧脸上。
半昧半暗的轮廓,他笑得痞气又危险,却让白洛看清了他的情绪变化。
戏谑、探究,更有一缕她不敢确认的受伤。
“我今晚搬走。”
她憋出一句,语气生硬。
天真以为只要切断联系,所有纠缠便可以一笔勾销。
可惜跌入狼窝的人,早已逃不出层层圈套了。
转身欲逃,却被他一把捞住后腰抵着斑驳墙壁。他的掌心烫得惊人,隔着布料烙在她皮肤上。
“想逃?”
白洛浑身一颤,呼吸乱了分寸,却倔犟扬起冷白的小脸。
“没有,我只是有地方住了。”
似怕他质疑,又添补一句。
“在学校附近的高档小区。”
一句话却让薄阽慌了心神。唇齿间细细咀嚼了下“高档小区”。
他最初的打算不正是拉她一把吗?
如今她有更好的去处,理应松手任她高飞。
为什么他会有一点失落?
手臂瞬间卸了力道,他转背点燃新烟,声音复归惯常的散漫。
“行,现在回家。”
通道内一片黯淡无光,白洛再次对上他的眼睛,笑意浮于瞳孔却未达眼底。
“好。”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欲与他有半分纠葛。
那夜随他回家不过是走投无路,更因错将他认作他人而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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