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天各一方、远隔重洋,他们的目光亦要穿越千山万水,彼此交汇。
对方恶劣扯了扯唇角,特坏比了个口型。
“看手机。”
似乎人海茫茫,他注定趋近她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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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在当夜搬离出租屋时,狠心将他的微信从联系名单中删除。
再次添加恰逢除夕夜将尽之时。
彼时白洛正耐着性子听商彧的絮絮叨叨,忽而联系人界面弹跃一条申请。
头像框内是一帧戴戒的指骨影像,纤长而冷白。
昵称是BL。
熟悉得刺眼。
猜不透他为何添加自己,却忌惮他有事联系,同意了好友请求。
但窗外烟花爆竹声声作响时,对方的消息栏始终空空如也。
于是,零点的钟声准时响起时,她主动发送一条祝福。
[新年快乐。]
缀以一枚烟花散烬的emoji。
对方依旧无声。
实际上,彼端的薄阽已昏昏欲睡了。
残破出租屋,光影昏昧,孤身一人,没有购置任何年货,只买了几箱啤酒。
窝憩腐坏的沙发上,烦躁灌着酒。
直至不省人事时,凭借记忆输入号码发送,随后彻底陷入沉暗。
除夕夜,阖家团圆时,无数新年祝福潮涌薄阽。
不知为何,他内心期盼的,唯有一人的新年快乐。
所幸,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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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返后台,白洛拿取手机查看消息。
[好听吗?]
[巷子听的好听,还是舞台听的好听?]
总觉得薄阽又在逗弄自己。
问她干嘛?
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正思忖间,邬凯已俯身整理设备,抬眼唤她相助。
只得敛了心神,潦草敲下一行字。
[都不好听。]
雨势滂沱,志愿者的身影,将舞台拾掇纤尘不染。
夜风拂乱白洛**的冰蓝发。剔透的冷。
待一切归置妥当,已是午夜。
与邬凯礼节招呼后,甫一逃离校园,深藏口袋内的手机嗡嗡振鸣。
只好驻足锈迹斑驳的公交站牌下,长椅覆满冷凝雨水,泛着弥弥的光。
白洛浑然不顾椅面湿冷,坦然落座,额角抵着冰凉的金属屏框。
触按接听键。
未待她启齿,对方已径自切入主题。
“昭昭,你现在给我转一万,我这边有急事。”
杭港的午夜正是日本的清晨,对方应是刚醒。
“我身上没有这么多了。”
白洛每每闻听母亲的声音,总是难绷情绪。
一听没钱了,对方的音调陡然提高了八度,尖锐而刺耳。
“没有钱了,你那些兼职不是挺赚钱的吗?怎么连一万都拿不出来?你别跟我装穷,我知道你手头肯定还有钱!”
接着,又是一番逼迫。
“而且你小叔叔不是联系上你了吗?他现在可是身价上亿的人,你找他要去,他肯定会给你。你可别傻乎乎不知道利用这层关系!”
“我去给你借。你上个月不是说三月初会回来看我吗?”
白洛的声线染上颤意,尾音甘涩。
母亲要钱的次数日趋频繁,金额节节攀升。
彼端母亲的声音如以往哄骗她。
“我现在连基本的生活费用都没有了,哪来的钱买机票?你先别急,把钱转过来,五月初我肯定回一趟国。”
白洛狠咬嘴唇,血腥味漫上舌尖。
“我去日本看你,不住在家里行吗?”
话音未落,已被电流间的刺锐声截断。
“你别来日本找我,你还想让他们更加嫌弃你吗?要是你不听话,以后我一个电话都不会打给你,你就去找别人当妈吧。”
站牌下伶仃的身影被雨夜月色抻成一道细影,单薄似欲被潮气浸透。
“我听话,我听话,我一会借钱转给你,我等你四月初回来看我。”
白洛溃不成声。
“这还差不多。行了,我挂了。”
母亲利落切断通话,徒留机械的忙音坠入耳廓。
白洛盯着手机屏幕上“通话时长1分57秒”的提示愣神,母亲从未主动关心她是否吃饱穿暖,是否累得撑不下去。
冽风刺透薄衫和脊背,体温一寸寸抽离。
车站荧光屏正循环播放杭大学生的宣传片。
冷得发颤的女孩,眸光怔忡偏斜。
撞入屏幕上一双淬着冷蓝光的瞳仁。
眼角上挑,天生的凌厉。
泪水涟涟的她,缚了心神。
薄阽。
你的眼睛里为什么没有光了?
消颓倦乏垂头,分不清雨水与泪滴,亦分不清希望与失落。
“白洛。”
春雨中的凉意点点渗入耳蜗,听觉渐趋遥渺模糊。
“白洛。”
直至第二声清越的呼唤破冰,站牌长椅上的身影方有了反应。
慢慢慢慢仰着细长天鹅颈。
阔绰的黑色伞面下,是与大屏幕宣传片上别无二致的人。
银灰发色如旧,深黑瞳孔映着雨光。
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血肉。
今夜少年先于黑暗降临。
每次在迷雾中失语。
怎么都是你递声在唤我姓名。
长夜灯海斑驳。
薄阽如一道惊鸿掠至她的侧畔。
仿若风雨漫卷,他执意逆流而行,盈盈向她趋拢。
“哭什么?”
烫意攀上她每一寸知觉。修长的指骨又一点点拭净她的泪。
泪水汹涌,知觉涩痛。
白洛分不清是缺氧的生理泪液,抑或长久积压的情绪溃堤。
料峭春寒袭卷薄阽的衣摆,他卸下身上的夹克,覆于她的颈肩。
织物残留的体温犹存,无声的暖意将她拢入一方静谧。
空气刺骨的冰。
白洛吸吸鼻腔,不自在对上他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
每次都见她的狼狈面。
冷风吹得雨水顺着银灰发一点点淌着,滚落白洛泪珠斑驳的脸颊。
“来看看哪个小可怜又无家可归。”
他俯身,逼近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清冷眼睛。
雾罩得春夜发潮。
姗姗来迟的公交车碾压漉湿湿的沥青路,车灯刺透灰茫茫的水雾。
车窗内的乘客望着站台上一坐一俯的身影,光线交错间竟似一对恋人相拥湿吻。
“所以,要收留我吗?”
白洛扬着润莹莹的小脸,冻僵的手指紧扣着薄阽连帽卫衣的衣角。
像极了五岁的她,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摆,彼时尚不懂何为黑夜,只知攥紧了光便不会坠落。
而今衣摆被扯得几乎脱臼,亦不肯放手。
仿佛密不透风的黑夜里,抓住了一束天光,不舍得再放手。
薄阽垂睫俯瞰,领口豁开大半,凛冽寒风灌入胸膛。
他却浑然不觉冷,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灼烧。
“回家。”
骨节冷劲的手指,明晃晃晾晒女孩的眼前。
他等她抓住他。
白洛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抓衣摆抓得发白的手,颤抖着覆上那只春夜发烫的手掌。
少年递来的手,是永不熄灭的太阳。
薄阽的回应是迅疾而决绝的,似欲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
黑暗开始褪色。
原来光,一直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少年的世界裂开了缝隙,漏进了整个春天。
荒芜成了漫山遍野。
今夜这场永无止境的雨,仿佛潮湿到只剩他们共享的同一片呼吸。
“你不就像风一样”
“略过时沙沙作响”
“可惜我自投罗网”
《像风一样》——薛之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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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加州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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