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真是一点没变。我手机里还有他高一军训,蹲在舞台边缘唱歌的视频呢。这么多年我一直不舍得删。”
“呜呜呜,他的照片我也有好多。哪怕内存满了,我也不舍得删。”
白洛安安静静托着下巴,默听旧日同窗的声声感叹。
六年前南淮一中的军训,她因身体原因缺席。只是在军训落幕时,听了会领导的结语。
不知道十六岁的少年有多张狂,不可一世。
彼时的薄阽不知天高,只因他正亲手擎着日轮。
他是众人描摹却不敢企及的标杆,是年少时对“理想自我”的美好幻想。
所有关于青春的梦,醒来时总发现主角是他。
世人讥少年狂妄,少年却笑世界小。
他永不言败,只因野心比天高,必赢是命。
雷鸣得夏夜发悸。闪电太晃,一亮一灭。
白洛视野内一片灯夜灰蓝的冷。
她对薄阽,起初是无视,后来是俯视,最后是仰望。
茫茫人海中,她亦是其中一个“他”的观众。
青春是一场滂沱雨,而薄阽立于雨帘中张狂笑着,成为所有人记忆潮湿的亮点。
若青春有气味可循,必定是他校服上洗衣粉的清香混着夏日汗水的味道。
夜色中,蝉鸣如鼓点般一浪高过一浪。
白洛手中的打火机烙一阵钝痛余温。
少年归来仍是少年,眼底一如既往的倔强、不肯认输。
唯有白洛洞彻,他骨血里多了不为人知的涅槃。
南风巷的尽头永无黎明,唯有他闭眼点烟的永恒黑夜。
绝望是黏在皮肤上的雨,擦不掉,只会渗入骨缝生根发芽。
三年,骨头碎在无人问津的深夜角隅。
但且缝缝补补灵魂,少年永不言败。
拼凑千疮百孔的血肉,不服输的眼永远向前。
余音寂灭,舞台中央的薄阽躬身致意,脊背却挺直。
宁愿被现实碾碎骨,亦不令十八岁的傲骨俯首认错。
南淮今夜这般连绵的冷雨,足以淋净一生的颓靡。
独坐在无尽黑夜中的白洛,只见台上人慢悠悠挺直腰背,指尖勾扯衣帽沿界,散冷重新遮覆半张脸。
一片喧呶。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
记忆的胶片上,少年永远定格于舞台,发梢扬起,笑容恣意,身后是整片被点燃的青春。
身侧的女生见白洛只愣愣盯着台上人,却不付诸行动,戳了戳她的臂弯。
“你怎么不拍照啊?”
“以后就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见女生依旧不依不挠劝解,她不得已寻得托词。
“手机快没电了。”
“哎呀,拍个照能浪费几个点。要不你加我微信,我把我拍的给你转过去。”
白洛不习惯加陌生人的微信,讪讪笑一声。
“我马上拍。”
在女生炯炯目光下,她举高手机,将镜头对准携一身风华离台的薄阽。
台上的身影似有灵犀,视线穿透今夜迷乱的雨声,对上白洛湿蒙蒙的眼睛。
猝不及防地,高扬手臂,掌心向外一推,比了一个俏皮的“耶”。
惹得台下观众瞬间沸腾,快门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他比耶了!”
“快拍快拍!这笑容杀我!”
甚至有学弟学妹起身大喊。
“再来一次!”
可惜人已隐退后台边界。
雨声太碎,时密时疏。白洛早已在他比耶的瞬间,仓皇放下了手机。
耳际浮现薄红,在汹涌夜中暧昧不清。
正欲删除因误触手机而拍摄的照片,微信好巧不巧弹跳一条消息。
[给你的特权用了吗?]
指尖颤了颤。
[没拍。]
[是吗?闪光灯差点闪瞎我。]
后台阴影中的人已笑得肩膀一颤一颤,都能想象女孩咬牙切龈打字的模样。
“……”
又拆她的台。
[已经删了。]
白洛啪啪打字。
[再给你一次特权。]
白洛凝眉静默须臾,终是败下阵来。
[没删没删。]
指尖鬼使神差将照片传了出去。
末了添上一只“求放过”的小猫表情,眉眼盈盈,似嗔似怨。
后台的人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照片我喜欢。]
消息闪弹白洛微信的同时,小叔叔的消息几乎同一瞬跃入。
[我已经到校门口了。庆典结束后,出校门就能看着我。]
白洛并未退订火车票,她不愿薄阽孤身一人。估算庆典尚需片刻,决意当面说清楚再回来也来得及。
[我现在出去。]
零碎的灯火,碎雨一般,从夜空中映照一身。白洛提着浸着雨水的裙摆,在黑夜中跌跌撞撞前行。
恰好被回眸的卢妃瞥见狼狈的身影。
果真如小叔叔所说,黑色商务车静静泊于校门口正中央。
车内男人早已将她的身影纳入眸底,从车载雨伞架中捻抽一柄黑伞。
灰蓝雾夜中,倚车而立的男人矜欲清贵,深色西装的领带凌乱歪斜,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他开口,声音与细雨一同融入夜色。
“慢点跑,不着急。”
路灯跌下昏黄的光,风中飘来细雨的清新。白洛侧身掠过他,无声隐入车厢。
第一时间抽车载纸盒中的纸巾,将浸了雨水的烟盒和打火机仔拭净冷汽。
商彧宠溺笑了笑。
“不是说庆典结束后就可以吗?”
“我来只是想通知你一下,我坐火车回杭港。”
一身白色纱裙的人头也没抬,认真擦着身上的雨水汽。
商彧眼底闪掠一抹晦暗,面上依旧一副温润模样。
“这么不想和我在一个空间待着。”
密密匝匝的雨丝在车窗上汹涌泛滥,映着白洛冷情的侧颜。
“想多了,火车票退订会扣手续费,不想浪费钱。”
商彧压着眉睫,视线落及她手中的烟盒。忽而忆起瞒着她去出租屋看望她时,撞见的少年。
以为和她同住的是女生,却不料是男生。
偏生男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后来暗遣人查探方知,老旧居民楼所谓的“出租屋”,不过是一间局促的一居室。
但他从不认为她会与异性共卧。他对她的脾性自有判断,也清楚在关系未回暖前,不该追问愚蠢至极的问题。
话锋适时一转。
“一起回趟家看看伯父吧。”
商彧是被白洛父亲领养回家的少年,十四岁的他踏入陌生的朱漆大门时,正撞上七岁的白洛。
正值依恋父爱的年龄,对“哥哥”本能排斥。
因七岁之差,父亲让她称他“小叔叔”。
父亲在世时,对商彧青睐有加,白洛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而且两人已有很多年没有一同站在父亲的遗像前,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了。
商务车碾过满地被雨水打落的银杏叶,贱飞一朵朵浪水花。
车厢内暖气融融,白洛走马观花般眺望万家灯火。
懒懒侧眸,不偏不倚的,和一直盯着她看的人四目相对。
千丝万缕的雨汽侵入呼吸道,中和了男人身上的檀木冷香。
“小叔叔,你知道我的梦想的。”
“我没想过结婚。”
“我怕我没有机会”
“跟你说一声再见”
《再见》——张震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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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冰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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