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与火

柔软。温热。茉莉香。薄荷香。

不是刻意,不是浪漫,是混乱、狼狈、荒唐到极点的意外。

偏偏带着点说不清的电流,从唇角窜至脊椎,灼得人心口发麻。

她懵了,他僵了。

黑黑的夜,谁都没动。

仿佛整个教学楼的寂静,都在为一瞬的荒唐屏息。

白洛察觉对方脊背的紧绷。而自己的脸颊,灼热难当。

黑暗中,两双瞳孔成了彼此惶恐的镜鉴,眸中倒映着破碎的影。

一场不该发生的事故,偏偏发生了。

走廊尽头的风横冲直撞,吹动她利落的短发,几缕碎发扫过他的脸。

痒,带点撩。

“灯……亮了!”

不知哪间教室的谁低吼了一声。

霎时,整层长廊的灯盏骤亮。

刺目的白光下,她撑身而起,手肘不经意擦过少年滚烫的耳廓。

他滞然伸手,骨节冷劲的手指只掠过一串沁凉的项链,抓了场空梦。

白洛逃也似的拐过转角,项链应声而断。

身后,少年后知后觉,低骂一句。

“艹,我初吻。”

声音又沉又野,反弹三重回音。

一楼教室内的学生,纷纷探个脑袋八卦看戏。

“阽哥,你初吻丢了?”

“谁动的手?报上名来!”

“谁这么大胆?学习学傻了?”

“啧啧啧,连神都敢动,牛。”

哄笑声、惊呼声、桌椅碰撞声,乱成一片。任他们吵、他们闹,少年只静静望着空荡的转角,是场幻觉,又像一场劫。

风又起,吹乱他额前的碎发。

“……挺软的。”

晚自习第二堂、停电,一楼转角,年级第一、初吻。

五个词,病毒一般在南淮一中疯传。

全都在找人,全都在扒细节。

是谁?在哪?怎么发生的?

可偏偏有一人,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抬一下。

趴在桌上,睡得理直气壮,仿佛世界吵得再疯,也吵不醒她自愿沉沦的梦。

她是南淮一中最大的异类。

不追星,不追榜,不合影,不写情书。

活得像一缕影子,颓靡,与世无争。

几乎每个女孩的日记,都藏着与薄阽有关的青春印记。

他是心照不宣的悸动。

可在他光芒万丈的投影里,白洛只是个影子。不抬头,不心动,不记录。

他不过是她破碎的人生中,一个擦肩而过的甲乙丙丁。

__

回忆的剧场,向来擅长骗人。

可眼下,隐于厨房阴影中的人,比记忆中穿白衬衫、笑得张狂的少年更如梦似幻。

真的,太像他了。

“还没看够?”

他开口,声线懒得带钩。

光一晃,人更虚幻,恰似一帧被反复播放、快要褪色的胶片。

“要不,走近点?”

浮想联翩的邀请,明晃晃的挑衅。是明知你不敢,偏要你迈步的赌局。

“……”

白洛半尴半尬扯了个梨涡。

倏忽间,一碗清汤挂面,横空出世。

没有预告,没有铺垫,突兀闯入视线。

说是寻常,实则再普通不过。

可正是这种“普通”,才最要命。

面条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佐料:

虾仁,鸡蛋,菌菇、豆腐、绿叶菜。

怔忡了良久,忽觉喉间涌一股久违的涩意。

__

记忆的薄雾中,父亲立于灶前的身影渐次明晰。

彼时父亲健在,纵使常年难以相见,但每每回家,锅铲翻飞间,面条千变万化,招招惊艳。

他总说:

“面这东西,不在料多,而在心诚。”

可她那时不懂,只知一碗清汤面下肚,整个世界都暖了。

人间至味,从来不是金碗银匙供着的山珍海味,不是米其林三星的虚头巴脑。

有时不过是一碗素面朝天的汤,几根滚水烫过的面,再加一点不藏不掖的真心。

可命运从不讲慈悲。

2007年,她四年级,暮夏。父亲因公殉职,消息如一道无声的天罚,劈落人间。

没有遗言,没有告别,只有一纸公文,一具冷尸,和一场无人收场的悲怆。

而母亲,早已另组家庭,新生活热火朝天,光鲜亮丽。

她没有家了。

没有人爱她了。

这世上,再没人会为她煮一碗,带着体温的面了。

可她还在吃。

一口一口,嚼着孤独,咽下冷眼。

那就说明,她还没输。

__

白洛的网眼被万千灯火灼灼填满,光浪一层推着一层,直至一声响指惊破沉寂。

“杵着当吉祥物呢?”

腔线发凉,尾音翘着点嘲。

“……”

“没有。”

白洛几不可察吸吸鼻子,却被薄阽塞入手心的竹筷温热了冰凉。

他递来的,是人间第一缕烟火气。

无尽黑夜漫涌。窗外是杭港的纸醉金迷,室内是出租屋的粗茶淡饭。

热气腾腾,扑上她长而密的睫毛,湿了,红了眼尾。

白洛轻挑一缕面条滑入口中,骨汤醇厚,韧而不僵,滑而不腻。

抬眸,眼尾含雾,却偏要装冷。

“你每天都是自己做饭?”

“不是。”

薄阽淡淡斜睨她一眼,咬着面条含糊回话。

顿了顿,又慢条斯理补一句。

“泡面,外卖,约饭。就这三样。”

确实如他所言。

高中毕业当日,一纸薄薄的离婚协议揭示父母早已分道扬镳,各自重组家庭,

而他,不过是迟来知晓的局外人。

心脏重重沉入海底,对家的眷恋,一寸寸风干、碎裂。

自大一始,他独居出租屋,朝暮三餐,靠速食敷衍了事,活得像座孤岛。

偶尔叫上几个狐朋狗友,挤入街角灯火昏黄的小馆,围坐一桌,胡吃海喝。

啤酒碰得震天响,烟雾缭绕中笑得比谁都疯。

可谁又真会相信,喧嚣的笑声,是发自肺腑的欢愉?

不过是借着人声鼎沸,偷取几秒虚假的暖意,暂且暖一暖早已冷却的骨血罢了。

夜风冷,吹乱了两人冷色调的碎发。白洛若有所思应了声。

视线冷不防降低,飘至一双指骨峭立的手。

左手小指,一枚银戒。

冷光微闪,如他一般,疏离、锐利、拒人千里。

她懂尾戒的潜台词。

——不婚,不羁,不将就。

可他是真的不婚主义?又或只是懒得动心?

微信通过时,他的昵称敷衍至极。

——BL。

没头没尾,没情绪,没温度,没故事。

可她知道,越是这种人,心里越藏了座废墟。

再者,他的姓名首字母分明是BD。

薄阽。薄阽。薄阽。薄阽。

bó diàn。bó diàn。bó diàn。bó diàn。

喉间反复默念。

多出来的L,是漏洞,是破绽,是藏不住的软肋。

她笃定,L是一位女生的姓,是他藏于骨血的执念,是没名没分的白月光。

至于尾戒仅作装饰?

绝不可能。

而薄阽,早就把“家”这个字,连根拔了。

他只信孤独,信自由,信BL。不是不婚,是不再投降。

白洛吃饭节奏中规中矩,而对面人五分钟,面尽汤干。

筷子一搁,瓷碗一推,身形懒洋洋后仰,侧影立体凌厉。

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

“你……手艺很好。”

“不是寿星吗?总该吃点好的。”

一句漫不经心的闲话,却让白洛愣了下,懵了下。

“什么?”

薄阽定定凝眸她。

女孩的眼睛,真他么是人间禁物。

剔透,澄亮,沉静,暗郁。

用一切矛盾又漂亮的字眼形容,灯光下昳丽着,黑夜中沉郁着。

光与暗共生,美与危并存。

又爱又怕,又疯又死。

“今天不是你生日?”

他抬手勾了勾额前的碎发,尾音拖得又懒又浪。

方才通过微信验证,得知今日是她的生日。

微信账号:[BL971231]。

BL,白洛,明明白白的缩写。

971231,出生密码,清清楚楚的命定。

2017年12月31日,跨年夜,零点一过,她正式二十岁。

初雪撞上岁末,时间为她燃了场烟火。

良辰美景,总该吃点好的。不然,岂不是白费了这满城风雪。

窗上贴着旧窗花,影子歪歪斜斜。路灯晕染的雪粒翩跹,惹得室内人模糊了视线。

红了的眼眶望向漫天飞雪,却凝成一朵不讲道理的花。

倔强、固执、死活不落。

“我不过生日。”

“挺无聊的。”

两句话,轻描淡写,越轻,越痛。

欲盖弥彰,不过是怕被人看穿。

她其实,很想。

父亲去世后,生日成了被世界注销的节日。

小叔叔的礼物年年准时,哪怕隔着半个地球,礼盒上的蝴蝶结依旧规整。

可再精致的礼盒,却装不下一个家。

她早就不信了。

不信蛋糕,不信蜡烛,不信“生日快乐”四个字能暖人。

久而久之,日期都懒得记。

记了又怎样?不过是一次次提醒自己:

你被落下了。

杭港,老城区,南风巷,出租屋,少年。

黑暗的尽头是什么?

无人知晓,无人敢叩问。

只有雪,下得疯,落得狂。

“我去洗碗。”

未待对面人的半分回应,她利落起身。

冰凉指节触及碗沿时,腕间陡然滚过一道灼烫的弧线。

又似旧巷斑驳砖墙间,掌心被炙热与刺痛攥紧的一瞬。

仿若冷入骨髓的永夜,他摸到一片暖光。

毕竟一束光,足以照亮一个少年的世界。

“不用你刷碗,很晚了,去休息吧。”

声线不带半分情绪,却字字压人。他手腕一递,一只磨砂白马克杯落她手心。

“为什么?”

她皱眉,语气带着点不服气。她从不白吃白喝,从不欠人情。

她的人生信条就一条:

要么等价交换,要么别来往。

不然,外人瞧见,怕是要颠倒黑白。

把她当作房东,反把他当成蹭饭蹭宿的流浪狗。

执碗筷的人影懒懒逼近,肩线一斜,痞气横生。

“怕你手笨,把碗摔了。”

顿了顿,又补一刀。

“本来就没几个,摔一个,咱俩就得轮流舔盘子。”

实际上,只有两个。

一个盛汤,一个盛米。

一个是他独居多年习惯的孤寂,一个是她闯入后,他默许的破例。

而她,成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他破天荒放入荒芜世界的人。

不是靠讨好,不是靠示弱,是硬生生被他从规则外拎进来,塞入他从未对人开放的禁区。

“……”

他的嘴是淬了毒吗?

_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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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代表回忆。

不喜欢看回忆,直接找下面的__符号就行。

宝宝们愉快看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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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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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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