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脸比翻书快。
说得就是像萧恕这样的人。
以前江燕如顶多觉得他比较难相处,却从没有眼下这般为难。
在蜀城时,她可以选择不去亲近他,不去招惹他,如今在金陵不但在他的掌控下,还要靠他吃饭,这就让江燕如无比难过。
若是换一个有骨气的世家小姐,听到萧恕这般无礼的话,只怕早已气得拍桌而起,愤然离开。
但是江燕如没动,她舍不得这桌菜。
她本也不是一个傲骨凌然的人,就是短暂的屈服退让也不会让她产生人生挫败感。
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愿活得比狗长!
只要萧恕没有发疯到要当场掐死她,江燕如还打算苟一苟。
而且江燕如觉得萧恕留下她,肯定不会单纯地想要弄死她。
同时她也是在赌年少时那稀薄的情谊。
如果他俩有的话,那一定是那次他们同生共死的经历。
说起来,要不是她言而有信回去请来了救兵,萧恕也许就死在那个磅礴雨夜的烂泥里。
这么一想,江燕如也算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她捏着筷子,挺直腰杆,越发觉得自己有了些底气,然而这个底气在触及萧恕那双晦暗难测的眸子时,忽然就像被戳破的鱼鳔,慢慢泄气了。
按理说十岁之前的记忆都不容易被牢记,但是江燕如还是记得深刻。
在她无忧无虑的年华,萧恕总是与她格格不入。
他要不是面无表情,要不就是眸含阴冷。
江燕如看着他那张脸,笑都笑不出来,就好像在他面前快乐是一件天大的罪过。
因为他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苦海之中,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楚,哪怕江家收了他做义子,给了他优渥的生活。
他始终没有能够把自己当作江家的人,也始终并不快乐。
江燕如看不惯他践踏她爹那泛滥的好心,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还常常会为了试探在爹心里谁更重要而费劲折腾。
这些折腾虽然无足轻重、不伤大雅,但是对于萧恕来说,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一个大雷。
毕竟传言中,萧恕可是个芝麻点小事就会要把人处以剥皮、宫刑、刖刑、腰斩……的疯狗。
想到这里,江燕如把心重新提了起来,她害怕。
幽静的屋子里只有烛火噼啪,皆不足以掩饰她肚子那一声响过一声的抗议。
萧恕不让她吃,自己也不吃,光顾着喝酒,一口接着一口,就好像打算把自己灌醉。
江燕如眼睁睁看着满桌的菜从滚滚的热气变成几根细细升起的水雾,好惆怅。
菜都凉了。
她咬住下唇,捂住咕噜噜叫的肚子,那失去的热气都涌到了她的眼睛里,只见她抬起水光盈盈的眸子,尽是一幅委屈的模样。
委屈地活像有人虐待了她一般。
萧恕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这些奢靡过度的食物也只有皇帝才会当作赏赐,可惜萧恕此时心情不佳,并不想用。
“哥哥。”
萧恕横来一眼,他的这双眼好看是极好看,阴狠时也一点也不差,江燕如缩起脖子,像是遇到了天敌的小兽,恨不得把自己团进洞里。
唯有一个低若蚊吟声音迟缓地从她的齿缝里传来。
“……我饿。”
萧恕伸出两根手指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他都这样了,江燕如为什么脑子里还想着吃,她就不怕被弄死吗?!
江燕如自然是怕的,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在萧恕这块似乎还有很大的空间与余地——可供试探。
至少,萧恕不会想这么活活饿死她吧?
介于江燕如的肚子实在太高调,萧恕感觉再不用点东西填满它,就好像要造反了一样。
他叫来了护卫,吩咐了一声,很快江燕如得到了一张白饼和一碗寡淡的汤。
江燕如就着一桌山珍海味啃了张冷饼,越发肯定萧恕就是故意的!
护卫过来把原封不动的晚膳和吃得一肚子气的江燕如一同带走。
月上中天。
窗下鎏金四足的博山炉里腾起了青烟,沉香甜凉的香气沁入心脾,凝神定心,也驱散了一室饭菜的腻味。
萧恕的酒也喝得差不多,剩下一点酒液沉在壶底,随着他轻晃的动作不断打转,湖风将潮气吹拂而来,让他脸上的热度逐渐散去。
他撑肘在窗台,眺望外边漆黑一片的湖面。
夜深人静,只有湖水荡起水花拍打沿岸的声音,初春时,连虫鸟都还未来得及苏醒。
一个脚步声在门口徘徊,虽然很细微,但是对于萧恕来说,常年习武之人,耳目都比常人更敏锐。
更何况外头那人压根不知道怎么收敛自己的动静。
很快门扇被咚咚敲响了。
“哥哥……你睡了吗?”
萧恕不想搭理她,他还没有考虑过要把江燕如怎么办,所以只打算先搁在一边,等他哪天有心情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再考虑。
江燕如在外面敲了几声,也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就压低了声音说道:“房间里的蜡烛用光了,好黑……”
关他何事?
萧恕想也不想,把酒壶搁在窗台上,转身就朝着内室走去。
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一会才消失,萧恕也躺上了床,闭上双眼。
他不是一个易入睡的人,所以常常要靠酒来麻痹自己,可他的酒量太好,长此以往,酒也对他没有多大用处。
难眠少睡让他脾气越发的不好,若是夜间被谁扰了休息,他杀人的心……
咚咚咚——
门口不依不饶地响起敲门声。
萧恕眉心深蹙,强忍下沸腾而起的杀心。
等候了一阵,门外又传来江燕如不知死活的声音。
“哥哥,你睡了吗?”
这一次她的声音比刚刚大,因此让萧恕听清楚她微微发颤的嗓音。
萧恕翻了一个身,转进了床榻里。
外面的动静没有逗留多久,啪嗒啪嗒地跑走了,就当萧恕以为这事完了,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江燕如是哭着拍门的。
“哥哥!哥哥!有老鼠!我害怕!——”
那婉转的哭腔生生转了个七八个弯钻进他咚咚直跳的脑壳。
他气腾腾地冲过去拉开门,刚摆出个黑脸,却被江燕如从手肘下钻了进来。
萧恕手还维持着拉开门的姿势,一动未动,只有脑袋转了回来,晦暗的眸光带着让人胆颤的危光。
然而哆哆嗦嗦的少女只顾着捂着自己的唇,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对他哭哭啼啼:“哥哥我能不能换个地方住,西厢房里又黑又有老鼠,我真的害怕。”
江燕如怕黑、怕雷、怕虫蛇蚁鼠,萧恕都知道,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想管,可是江燕如哭得他脑壳嗡嗡的疼。
他用力闭了闭眼,深吸口气。
等有时间的时候就好好想一想把她怎么处置吧。
“你今晚睡这里,别再吵我睡觉了。”萧恕收回手,回头警告江燕如,“再敲一次门,我把你手剁掉。”
江燕如把哭嗓一收,两手齐刷刷背在身后,红着眼用力点头。
被他砍手的威胁压制的乖乖顺顺。
萧恕终于得了宁静,也渐渐有了乏意。
可当他躺在西厢房,江燕如滚过的那张冷硬板床上时忽然眼睛又一睁,反应过来。
不对!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柔软舒服的大床让给江燕如?!
也许是让妹妹的习惯吧(狗头)
*
萧恕梦里:咚咚咚!哥哥你睡了吗?咚咚咚!哥哥你睡了吗?咚咚咚!哥哥你睡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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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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