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

氓倾醒来时,已经置身于无人之境。

四周除了茫茫雾气,看不到任何人影。

她从前听茶楼说书的提过,人类死后会变做鬼魂,可她是妖,死后能去哪里?这地界并不像话本里没有四季轮转、终年黑夜无昼的幽冥界。

充裕的神息萦绕着周身,但氓倾没太当回事。她忽然庆幸自己当时昏迷,死得没有痛苦。否则眼睁睁看着锈迹斑斑的大刀劈在身上,就算成了亡魂,也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天君尚在外界,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不知何处忽然冒出道声音,氓倾顿住脚步朝后看去,发现迷雾堆中多了个年轻男子。

她走过去,自来熟地问:“你是谁?不对,你口中的天君是谁?”

那男子维持着滴水不漏的笑容,朝萧湄走近几步。

“姑娘正在听风崖上,这是天君平日修炼之地,小仙乃看管此处的一介散仙,名唤青川,至于天君之事,恕小仙无法僭越道明更多。”

小仙?

“这是天阙?”氓倾警铃大作,不太敢相信心中猜测,她走上前两步,又扭头看了看身后几乎望不到底的悬崖,才注意到方才被她刻意忽略的神息。

“正是,姑娘有何疑惑,等天君回来便可尽数得知,旁的问再多,小仙也无法解答。”

氓倾回过头时,青川已经没了踪迹。

她彻底摸不着头脑,妖类死后能登天阙?既然这么容易,为何各大部族要冒着形神俱灭的危险,抢着在葬妖谷渡劫飞升?

没等理清混沌的思绪,那聚拢的云雾慢慢散开,露出了听风崖的全貌,四周飘动的浮石起起落落。

氓倾探头朝下看去,目之所及已有百丈,却依旧望不到深渊之底。

强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呼啸声灌满了耳朵,她后怕地退了几步,看向浮石中央那神力流转的宽阔圆台,心中愈发疑惑。

旁人闭关修炼都选僻静之所,那位天君竟在这高可擎天的险境上,日夜受狂风吹拂。

一只雄壮威武的异兽不知何时摸了过来,它长得极像人间信奉的瑞兽麒麟,不过背生有半透明长翅,身上神息翻涌,不知是哪位仙家的坐骑。

妖兽神兽虽不同族,但氓倾能读懂这庞然大物的情绪,她的步子滞缓一瞬,又迈了出去。

异兽的体型几乎和五只雪狼相当,身上柔顺长鬃随风舞动。它正歪着头,一脸好奇地打量这个闯入禁地的少女,目色纯良无害,身上未携丝毫杀气。

“你是何人?”

氓倾缓步走近,学着异兽乖巧的语气答道:“我是河川的小狼妖。”

“妖类不能到这儿来。”异兽没忘记自己镇守听风崖的重任,它扬了扬头,声音变得肃然,带着点刻意装出的恐吓,“擅闯者都得被天君丢到崖底,喂下面的恶龙。”

氓倾脸上并无惧色,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去,那异兽竟然猜出了她的意图,乖觉地半跪下来将头凑到面前。

氓倾看着那双无害的大眼睛,摸了摸它柔顺的长鬃,笑中带了调侃,“你家天君有没有夸过,你很可爱?”

异兽闻言一愣,水眸中似炸开星子,它快速眨着眼睛,忽然把壮硕的身躯调了个方向,背着光留下一团巨大的阴影。

明明长鬃遮面,氓倾却察觉出异兽红了脸,心中更是称奇。她只是随口夸了句可爱,它便羞成这般,若再多说,那还了得。

这样人畜无害的异兽,除了形貌雄傲,跟凶煞二字沾不上边,氓倾不理解它怎么能被选为镇守禁地的仙兽。

异兽挠了挠肚皮,羞涩又腼腆地别开头,“我喜欢你,不让天君丢下去喂龙。”

氓倾听着这番单纯的话,心里有了注意。

异兽的话非常好套,只要氓倾问一句,它自己就能抖十句出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藏不住。

“你们家天君唤作暄风?”

“对!暄风!还有,我叫鸣啁,不过天君喜欢喊我小八!”

“小八,天君相貌如何呀?”

氓倾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只见鸣啁略显傲气地仰起头,然后伸出生着锋利长钩的大爪用力一划,面前的虚空陡然裂开,随着一阵暗光浮动,逐渐显露出画面来。

鸣啁还是心有顾忌的,它伏低身子,压着声音嘀咕道:“我们动静小些,不要吵到天君,她正在道君那里听训,这是很严肃的事!”

氓倾望去,只见虚空中的女子正坐在案牍积冗的桌前,手执浮光笔记着什么。

她身后是十几根通天白玉石柱,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上古六大神兽,后头坐着形容各异的神者,似乎在开着什么集会。

鸣啁架起的虚空联结有点糟糕,像断了弦的琵琶,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氓倾将耳朵凑过去,只能隐约听清几个不连贯的字。

鸣啁扒着她的衣袖,激动地往虚空中某个方向指,可是不过一会儿,它便蔫了下来,偃旗息鼓地背过身去。

氓倾见它反常,有些疑惑地抬头,不期然和暄风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

脑海里仿若被巨石砸下,水花四溅,波动一直传到心湖。

“你好,”她摇着头,想着合适的措辞,无数词语从心中疯狂掠过,浓缩成了一句听起来十分滑稽的话,“好久不见。”

暄风的目光让氓倾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扯了扯鸣啁的短尾,希望这只正在面壁的异兽能有点觉悟,快点抹去虚空。

鸣啁可爱归可爱,理解起别人的意思也要慢上半拍,还以为氓倾是要和自己玩耍,短胖的尾巴左移右移,扫着她的手心。

氓倾崩溃不已,就要弃阵而逃。

所幸暄风读懂了她的情绪,不动声色荡出轻缓神力,把那歪七扭八的虚空联结关闭。

如鼓擂动的心终于渐渐清宁,氓倾靠着鸣啁柔软厚实的脊背,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她往体内打了道探查灵息,发现被挖走的妖珠不知何时已经归位。

直到现在,氓倾才终于相信,自己没有死在屠夫刀下,被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所救。

乱七八糟的记忆齐齐涌现,消耗了似乎怎么都花不尽的精力。氓倾坐在最高的浮石上,从薄雾盈身的清晨一直呆到日暮。

她想到了老狼王的死,想到了氓生毫不掩饰的杀意,想到了傩戏交杂的鼓点,想到了被猎妖人刺穿心窝的剧痛,甚至想到了她最爱的小酥糕。

记忆最后停留处,是落在暄风肩头的姻缘绦。

听风崖的强风不知何时缓了下来,轻柔地拂动着氓倾的发丝。天阙西侧那轮残阳红如血,将她年轻姣好的面容映得橙红。

鸣啁摇着短尾,发现暄风已经回来,正无声立于身后。它眼睛一亮,想到靠着自己熟睡的少女,还是忍住了冲过去的动作。

左右为难之际,身旁忽然传来异动,鸣啁转过身去,发现原本少女所坐的地方已空空如也。

它吓了一跳,以为氓倾睡得太沉掉下了听风崖,忙扇起半透明长翅,就要扎下去营救。

看着毛毛躁躁的异兽,暄风颇觉无奈,她往前走了几步,从长鬃掩盖的地方抱出了一只小狼崽。

鸣啁知道氓倾本体是雪狼,却没想到是这么小的狼崽,它收了长翅好奇地凑过来,细细嗅了嗅,又伸出爪子轻轻戳了下,发现她只有自己爪子的三分之一大,心里顿时雀跃不停。

“天君,天君!不要丢她下去喂龙,小八喜欢她!”

暄风从未说过要丢氓倾到崖底,大抵是她从前偶尔猎杀一些邪物丢下去,让鸣啁有了无论带回什么都是饲食的错觉。

她只是笑着,摸了摸鸣啁的头,温声道:“这里风冷,带她下去。”

氓倾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某座宫殿柔软的榻上,外头黑作一片,等细看才发现是清冷月色照着鸣啁雄健的身躯,将殿门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还没来得及化作人形,鸣啁便张开那生着獠牙的大嘴咬来,眼睛一睁一闭间,四肢已经离地腾空而起。

鸣啁咬着氓倾的后颈,叼着她穿梭在宫殿群中,来到一处水泽地。

这里遍布数百座低矮的木屋,许多蓝衣童子正挎着竹篮游走林间,摘着各色花朵。

鸣啁将氓倾轻轻放在一座木屋前,看着她化形,变作明艳俏丽的少女。

木门适时从内拉开,鼻息之间,酒香四溢。

暄风饮了些薄酒,怕自己身上酒味熏到氓倾,非常守礼地停在了五步远处。

“长乐星君新酿了些杜松酒,拿不准味道,叫我来瞧瞧。”

氓倾听着这番话,不知是在向自己解释还是向鸣啁解释。她抿唇看了看暄风未显醉态的面容,犹疑又忸怩地问出那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天君救了我,把我随意丢在某处便好,毕竟我们只在见过不愉快的一面,为何要冒险带我回天阙?”

天阙很安全,是六界难寻的僻静清修之所,可氓倾身为妖类,这儿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以妖身滞留天阙,很可能给自己招徕祸患,甚至连累暄风。

小狼妖心绪低沉,暄风看在眼里,神律严令禁止妖族登临天阙,可比起将氓倾丢在人间自生自灭,她宁愿受天道惩戮。

“狼王不会善罢甘休,人间已经不是乐土,你待在那里,迟早尸骨无存。”

氓倾说,她们在人间那场相遇,是不愉快的初识。

暄风记起姻缘绦和小酥糕,笑意便温润如风。

她想,再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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