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赵母等人起来的时候，谭父的马车已经走得没有了踪影，三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心情都有些不顺。
唯有谭明珠知道，赵青山昨晚就已经离开了绵安城。
这一夜过去，他骑着千里名驹一刻不停歇的奔驰，只怕这会儿人已经离开了津河城。
她从怀中拿出一支钗，手指轻轻在上面拂过，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支定情信物，想起当时两人的样子，她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是一支蓝色的绒花，仿照点翠的样式制作的，应是一只翱翔九天凤，犹豫了一下她抬起手，将发钗别在了发髻上。
赵母看了一眼，认出了那发钗来，知道是儿子赠与她的，赵母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
“离着京城近了，明珠怎么还不换回女儿衣？”
这事儿倒是也没有在意过，之前是因为女眷不能随军，可现在军中的女眷也不差她一个，倒也不用再男儿打扮。
“等青山回来再说吧。”男儿装也有男儿装的好处，行动起来更加便易。
心里压着事儿无人倾诉，她满怀的担心也只能自己牵挂着，正想着余光突然看到跟在身边的鸳鸯，今日的鸳鸯静悄悄的，存在感十分低。
想到昨晚看到的事儿，谭明珠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就看到她嘴角有一处不怎么明显的伤口。
这下终于了然了，昨日看到的那二人就是她哥哥和鸳鸯。
没想到这两人藏得够深啊，也不知道她哥哥从什么时候对鸳鸯动得心思。
回后院的一路上，谭明珠都没有说话，众人也都心事重重的，鸳鸯安静的跟在谭明珠的身后。
主仆二人没去前厅，回到房间里，谭明珠神色淡淡的坐在桌边，鸳鸯知道她心情不好，安静的给她沏了一杯消火的菊花茶。
“小姐，赵将军不会有事的，您不用不太担心，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谭明珠佯装不悦的说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起的这样晚都没送一送青山，前些日子还那样殷勤，这若是以后你随我嫁过去，他们不待见你可怎么办。”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鸳鸯的神色，只见对方微微的蹙眉，显然是心里在纠结什么。
她挑眉强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继续说道：“咱们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我也将你当做亲人看的，若是将来过了门，我也不会不许你生个一男半女的，生在这个世间咱们到底是要有个孩子傍身才好，你多好讨好着赵青山，早日得子才是正事。”
随着谭明珠的话越说越深，鸳鸯的眉心也越皱越紧，神色俨然没有往日那样淡定沉稳，眼圈都急的有些泛红，可仍旧是抿唇不语。
这倒是让谭明珠看得有些着急，自己有什么心里话小秘密，都和她说说，可眼下倒好，鸳鸯有了小秘密竟然死死捂着不说，看见是女大不中留啊，这有了情郎都不和她交心了。
心里有些着急但这事儿也不能逼急了，关键是这事儿逼鸳鸯先开口的确有些过分，倒不如让她哥哥先招，不管是鸳鸯的身份还是姑娘家的矜持，都不该她先说。
对！得让她哥哥先开口给鸳鸯一个名分再说。
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谭明珠眼珠子一转，“你这两日得闲的时候绣一个锦囊吧，就绣个鸳鸯戏水或者并蒂莲的，等着咱们去庙里求个平安符，让青山戴在身上，你可得认真些，我也相信你的手艺，等青山回来你亲自送给他。”
说完她抿唇笑着就往外跑，生怕跑慢一步笑出声被鸳鸯察觉到。
这日午后，鸳鸯坐在半阴半阳的一处石榴树下，专注的绣着香囊，谭泽像只大尾巴狼似的晃悠到了后院。
谭明珠最近可算是发现了，她哥哥没事儿就爱往后院溜达，哪怕她故意杵在那里不让他和鸳鸯说私话，她哥哥过来看两眼也能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得给他添点堵才行，这人做别的事儿都喜欢先下手为强，可到了感情这里总是磨磨唧唧的。
趁着人还没有走近，谭明珠赶忙迎了上去，“哥哥，你可有青山和爹爹的消息？他们那边进展的如何？”
“尚未收到消息，不过这两日爹爹那边应该会有回信到。”
她面色失落的低下头，“那你有了消息可记得先告诉我一声，鸳鸯这两日为青山担心得都睡不好，这不天还没亮又开始绣起鸳鸯戏水的香囊，说是要去求一张平安符，等青山回来送他。”
说着她眉眼担忧的看着谭泽，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层冰霜，谭明珠心里笑疯了，她哥哥整日装作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这会儿鸳鸯不过给人绣个香囊，她哥哥都绷不住笑面虎的皮了，竟然还在这里死鸭子嘴硬。
两伙人说这话的功夫，就到了花树下，谭泽也看清了鸳鸯手里绣着的香囊，果然是鸳鸯戏水的图案。
针脚密实绣工精湛，这若不是真心又哪里肯如此用心，谭泽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别说那整日挂在脸上的假笑，就是如今连平静都装不下去。
谭明珠装作拿着帕子擦拭嘴角，在丝帕的掩盖下她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见她哥气的七窍生烟的样子，担心仍旧低头不语，她幽幽叹息一声，“唉，鸳鸯也是有心了，哥哥不如等青山回来，就将鸳鸯拨过去伺候吧，反正我和青山都已经订了亲，鸳鸯早晚都是要过去伺候的，如此倒也能解了这相思之苦，安她的心。”
鸳鸯闻言大惊失色，一个慌神手指被针刺破，她慌乱的抬起头看向一旁的谭泽。
而对方此刻也在冷眼看着她，谭明珠说的“过去伺候”四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血滴落在绣图一角，绽开一朵红色的牡丹，谭泽的彻底绷不住了，一拿握住鸳鸯的手腕，将人拽到他的身前。
接着谭泽一脸怒火的看着谭明珠，“鸳鸯的卖身契如今也不在你手里，她的终身大事儿倒也不用你费心。”
说完，他拽着人怒气冲冲的朝着外院走，谭明珠仍觉不够，她赶忙往前追了两步，“就算卖身契不在我这里，让她跟了青山有什么不好的？我们还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青山不会亏待了她。”
谭泽如同疾风般的脚步突然停下，他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看着谭明珠。
“你倒也不用在这里试探我，我今日且给你句准话，鸳鸯今后不是你的丫鬟，而是你的嫂嫂。”
“大公子！”鸳鸯满脸绯霞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谭明珠也没有想到自己这点小伎俩，这么快就被她哥哥看穿，但她仍旧得意的笑着。
“哥哥和我讲讲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鸳鸯的呗？”
“滚！”谭泽说完，手往下一滑握住了鸳鸯的手指，与之十指相扣牵着人去了前院。
这事儿很快就被谭明珠广而告之给后院的人，赵母和谭母听到后都笑的直拍大腿。
“也就你敢这样做，若是随着他们的性子，这事儿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这一个沉得住气，一个像个切了嘴儿的葫芦。”
说笑完谭明珠又有些担心起来，“也不知道爹爹得知这件事，会不会不同意。”
远在京城之外的庄子上，谭父望着外面的天色，赵青山昨日到现在，已经有一日未归了，他心里已然升起担忧。
京城如今只有一个城门开着，进出人员检查的十分详细，天还大亮就要关城门，不是势必有什么要事需要进出城，老百姓们最近也很少出门。
赵青山拿着一张谭父描绘的假路引进了城，按照谭父的要求，先去了几位大人的府上递了信件，接着他打听着曾经一起当过兵的战友消息。
当时他们要跟着尚将军回京，有人选择继续从军有人选择领一笔归乡钱回家。
赵青山当时放心不下赵母，于是选择了归乡，这事儿还让当时的尚将军和几位战友感到惋惜。
他们都很看好赵青山的能力和功夫，这样的人回乡种地实在是可惜。
后来他们也有两次书信来往，赵青山才得知曾经有两位立过军功的战友，如今留在京城当差。
什么官职他倒是不清楚，但既然今日来了他不如和他们叙叙旧，顺便打听一下京中的消息。
他买了两坛子好酒三斤酱肉，在那些小巷子里兜兜转转来到一出一进的小院门前。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问问，旁边的邻居突然打开了门，手里持着一把盛着垃圾杂物铁锹出门，显然是要去扔掉。
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接着动作都僵住了，他们眼睛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青山！”
“董明！“
几个月不见两人都有些变化，比起之前在战场的时候，这会儿两人都收拾的干净利索，身上的气度也都有了变化。
临近中午，董明随手炒了一个鸡蛋，将酱肉切切二人就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聊着近况。
“青山啊，你是不知道当初回京这一路上，尚将军可是叹息了一路呢，当然也没少骂你，说你没出息之类的，当日回京复命听说尚将军在陛下面前为你邀功。”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赵青山也明白了董明的意思，这一朝陛下重文轻武，武将有功也不及文官坐在家中想一个未必适合施行的政策。
董明叹息一声，“就连我们这些跟着回来的，这职位还是尚将军拖得人情帮着打点的，说实话刚到京城的时候，我们也有些后悔当初没和你一起选择归乡，可后来有了这个差事倒也不赖。”
“蒋大河现在可也在京城效力？”
提到这个董明笑了，“在，隔壁那个院子就是他的，当时我们二人赁下着一处二进院子，房主在中间加了一堵墙分为两个一进的，那小子是个有福的，这些日子局势太乱京中人手不够，就从金吾卫里选了几个功夫好的，在宫里当起了禁军，蒋大河估计也快醒了，今晚他可是得去进宫当值。”
闻言赵青山笑了，“这可是喜事啊，奈何我离得远不曾知晓，但也巧得很今日入京探亲倒是能为蒋大河庆祝一下，何不将人请来一起喝一杯。”
“好，我这就去喊他。”
董明起身刚离开，赵青山便从腰间拿出两颗小药丸，一颗丢进了酒壶里，一颗他自己吞了下去。
须臾，院子里传来二人的说话声，董明和蒋大河推门而入。
“青山！可算是又见到你了，刚才听董明说你来了，我还有些不信呢。”
“听闻你高升了，我这不是千里迢迢赶来给你庆祝嘛，快来坐下喝一杯着庆贺的酒，咱们再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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