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太干净,太像过去的顾纪筠,宋寒山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他别开目光,看向窗口,轻声说:“不客气,都是同学。”
打饭时,宋寒山特意多要了一份糖醋排骨——是顾纪筠以前最喜欢吃的。他把排骨推到顾纪筠面前时,顾纪筠疑惑地抬头看他:“这是?”
“我今天不太想吃甜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帮我吃掉吧。”宋寒山找了个借口,不敢说自己是记得他的喜好。
顾纪筠看着盘子里的排骨,又看了看宋寒山,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那谢谢你,我等会儿把钱转给你。”
“不用,一份排骨而已。”宋寒山摆摆手,低头扒着自己碗里的饭,不敢看顾纪筠的反应。他听到顾纪筠轻轻咬下排骨的声音,心里既庆幸又酸涩——庆幸他还喜欢这个味道,酸涩的是,这份喜欢里,没有了关于他的记忆。
吃完饭,两人一起往教学楼走。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纪筠走得有些慢,宋寒山刻意放慢了脚步,和他并肩走着。
“你好像不太习惯这里?”宋寒山率先打破沉默。
顾纪筠点了点头,声音轻了些:“嗯,以前一直在别的城市治病,很少来学校,所以对新环境有点陌生。”他说“治病”两个字时,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宋寒山却听得心口一紧——他知道那所谓的“治病”,是多少次化疗,多少次手术,是怎样的痛苦。
“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宋寒山的声音放得更柔,“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顾纪筠转过头,看着宋寒山,眼睛里带着几分感激:“谢谢你,宋寒山。你人真好。”
宋寒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别开目光,看着远处的篮球场,轻声说:“没什么,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其实他想说,我不是对你好,我是一直对你好;我不是因为同学才帮你,是因为你是顾纪筠,是我记了三年,念了三年的顾纪筠。可这些话,他只能藏在心里,像藏起一颗裹着糖衣的药,甜的是重逢的喜悦,苦的是不能说出口的过往。
接下来的日子,宋寒山和顾纪筠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
顾纪筠的数学不太好,经常会拿着习题册来问宋寒山。宋寒山总是耐心地给他讲解,从基础公式到解题思路,一点一点地教他。顾纪筠学得很认真,偶尔会因为一道题解不出来而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习题册的边缘——这个小动作,和他以前一模一样。
宋寒山看着他,心里会泛起一阵柔软的酸涩。他记得以前顾纪筠也是这样,碰到难题就会皱着眉,像只被难住的小兽,然后会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寒山,这道题好难,你教教我嘛。”可现在,顾纪筠只会礼貌地说“麻烦你了”,连靠近都带着几分克制的距离。
有一次,顾纪筠因为一道解析几何题卡了很久,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宋寒山看着他,心里一紧,连忙递过纸巾:“先歇会儿吧,别着急。”
顾纪筠接过纸巾,擦了擦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是不是太笨了,这么久都没弄懂。”
“没有,这道题本来就难,你已经学得很快了。”宋寒山说着,伸手想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不舒服,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转而拿起他的水杯,“要不要喝点水?”
顾纪筠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激:“谢谢你,宋寒山。每次都麻烦你。”
“说了不用客气。”宋寒山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三年前手术留下的。阳光落在疤痕上,像是一道浅淡的印记,提醒着宋寒山,眼前的人经历过怎样的痛苦。
“其实……”顾纪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我有时候会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就是想不起来。”他说着,眼神里露出几分迷茫,“医生说,是生病的时候影响了记忆,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宋寒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顾纪筠迷茫的眼睛,想说“你忘了我,忘了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不是吗?”
顾纪筠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备考,比如……好好活着。”他说“好好活着”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坚定,宋寒山看着他,心里又酸又暖——他的顾纪筠,从来都不是软弱的人。
十月中旬的一天,下了晚自习,突然下起了大雨。宋寒山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就看到顾纪筠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幕,眉头紧锁。
“没带伞?”宋寒山走过去,问道。
顾纪筠回过头,点了点头:“嗯,早上出门的时候没看天气预报。”
“我带了伞,我送你回家吧。”宋寒山说着,撑开了伞——是一把黑色的大伞,足够两个人一起走。
顾纪筠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家好像和我家不是一个方向。”
“没事,绕点路而已。”宋寒山笑了笑,把伞往顾纪筠那边递了递,“走吧,雨越下越大了。”
顾纪筠没有再拒绝,跟着宋寒山走进了雨幕。伞下的空间很小,两人靠得很近,宋寒山能闻到顾纪筠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是医院的味道,也是他现在的味道。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路灯的光在雨幕中晕开,形成一片暖黄的光晕。顾纪筠走得有些慢,宋寒山刻意放慢了脚步,两人沉默地走着,只有雨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宋寒山,”顾纪筠突然开口,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宋寒山的脚步顿了一下,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顾纪筠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连带着那双眼睛,也染上了几分疑惑。
“因为……”宋寒山顿了顿,斟酌着词句,“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而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用“朋友”这个词,小心翼翼地界定着两人的关系,既不想让顾纪筠觉得疏远,也不敢越过那道记忆的界限。
顾纪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睛里像是有星光在闪烁:“朋友吗?好啊,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宋寒山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又酸又甜。他知道,现在的“朋友”,和过去的“挚友”不一样,可他还是觉得满足——至少,他又能陪在顾纪筠身边了,哪怕是以一种全新的身份。
走到顾纪筠家楼下时,雨已经小了些。宋寒山收起伞,看着顾纪筠:“上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嗯。”顾纪筠点了点头,转身想上楼,又突然回过头,看着宋寒山,“宋寒山,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这段时间,谢谢你帮我补习数学。”
“不用谢,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帮忙。”宋寒山笑了笑。
顾纪筠看着他,犹豫了几秒,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宋寒山的胳膊:“真的谢谢你,有你这个朋友,我觉得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一样,手臂只是轻轻搭在宋寒山的胳膊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依赖。宋寒山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传来顾纪筠体温的触感,带着一丝凉意——是因为生病,他的体温总是比常人低一些。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暖,眼泪差点就要涌上来。宋寒山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声音放得极柔:“不用怕孤单,以后还有我呢。”
顾纪筠松开手,笑了笑:“嗯,那我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好。”宋寒山看着他走进楼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离开。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梧桐叶上还挂着水珠,在路灯下闪着光。
宋寒山走在回家的路上,指尖还残留着顾纪筠体温的触感,心里像揣着一颗温热的糖,慢慢化开。他知道,顾纪筠的失忆或许是永远的,他们的过去或许再也回不来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的顾纪筠,还活着,还能笑着和他说话,还能轻轻抱他的胳膊,还能和他一起在备考的日子里互相陪伴——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顾纪筠记起过去,不需要顾纪筠知道他们曾经有多要好,他只希望顾纪筠能好好的,能在这段高二的时光里,感受到温暖,感受到陪伴,能像个普通的少年一样,为了高考努力,为了未来期待。
至于他自己,他会把过去的记忆好好珍藏,然后以朋友的身份,陪在顾纪筠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好起来,一点一点走向光明的未来。
就像现在这样,梧桐叶落,雨过天晴,他们在新的时光里,重新相遇,重新开始——这已经是最好的救赎了。
宋寒山抬头看向夜空,月亮从云层里探出来,洒下清辉。他笑了笑,加快了脚步——明天还要帮顾纪筠补习数学,还要和他一起在食堂吃糖醋排骨,还要陪他走过更多有梧桐叶飘落的日子。
未来还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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