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宜嫁娶。
大梁公主出降不同于普通百姓成亲,需公主与驸马同行游街,昭示天下。
当日天还没亮,齐璇就坐在镜前开始梳妆了,喜嬷嬷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早就闭上眼睛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再睁开眼睛,她看见陈皇后站在她的身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齐璇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了,双手握住母后的胳膊,她想说的太多,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后…”
齐璇张了张嘴,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陈皇后伸手摸了摸齐璇的脸,宠溺地帮她捋开脸上的头发,眼神里有数不尽的温柔,她拿起桌上的梳子,抚上齐璇的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三梳子孙满堂…”
眼前的人突然消失,齐璇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身边围满了人,唯独不见她的母后。
全福喜婆正给她梳着头发,嘴里念着祝词。
原来只是梦。
齐璇难掩失落,但随即她又自嘲地笑笑,如今她这场婚事,若是母后见到,定不会让她如此。
“诶呦喂,殿下,这都什么时辰了!快些!别误了吉时!”
于是齐璇就在一阵手忙脚乱中被推上了轿辇,抬着去忠政殿见皇上。
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忠政殿门口站着的人。
宋青逸一袭红衣,身姿挺拔,面朝着她来的方向,目光缱绻,翘首企盼。
这是她在宋青逸受伤后第一次见到他,两个月的时间,宋青逸也曾递过拜帖,但无一例外全被齐璇推拒了。
而此时,只一眼,齐璇便晃了神,若不是知晓宋青逸的心思,她怕是会以为宋青逸对她情根深种。
“殿下”
宋青逸快步走到轿前,向齐璇伸出手,齐璇这才近距离看清宋青逸的样子,或许是受伤后得以好好修养,他竟比初见时更圆润了些,气色也好了不少,眼神更是亮亮的。
不知怎么的,齐璇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当年状元游街的样子。
意气风发,目光灼灼。
怪不得曾有人说过人生三大喜事,如今看,竟是有些道理。
齐璇把手搭上宋青逸的胳膊,借力站起,走出轿辇,与他并肩。
“你的伤势如何?”
“已无碍”
宋青逸垂眸看了一眼齐璇,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前来的王公公打断了。
“永和公主、驸马,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王公公说到“驸马”二字时,齐璇明显感觉到宋青逸的肌肉绷紧了。
齐璇颔首,轻笑一声,松开宋青逸的胳膊先行一步。
进了殿,齐璇才发现殿中只有皇帝一人。
还记得当年二公主出降,半个后宫的妃嫔和皇子公主都来了,所有人都挤在殿内看珍妃和二公主抱头痛哭,场面一度混乱。
母后已然不在,这桩婚事也是迫不得已,如今这样,齐璇倒是松了一口气。
皇帝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毫不意外,叮嘱几句便让他们离开了,只是在齐璇转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清楚。
“王松,朕有些想馨儿了…”
齐璇的母后,齐政的结发妻子,大梁的皇后,郑馨儿。
王公公自幼便跟在皇上身边,了解皇上的一举一动,他能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眨了几下眼睛中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听了这话,他从善如流道:“陛下是为了大梁的江山,若是先皇后仍在世,也会理解陛下的。”
皇上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两人乘上公主出降游街的玉辂,辂车由六匹雪白的骏马牵引,车身以美玉黄金为饰,配以帝王规格的卤簿,尽显隆重。
“殿下当心。”
宋青逸先一步伸手挡住头顶挂着的金坠,随后朝齐璇伸出手,齐璇扫到他抬起的手,顿了顿,扶了上去。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宋青逸刚与齐璇并肩坐下,便听到她说这句,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面色如常道:“臣从不后悔。”
前方的仪仗队开始前行,浩浩汤汤的队伍出宫,行至主街道。
“本宫先给驸马提个醒…”齐璇刻意在驸马二字上加重,“公主府里有不少人,平日里他们不会随意走动,也希望驸马不要去打扰他们。”
“殿下放心,臣不会与前辈们争风吃醋。”宋青逸垂着眼眸,语气平和,盯着齐璇鞋上的珍珠错不开眼。
齐璇本想给他找点不痛快,谁料他一句“前辈”噎得她说不出话,她很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如此便好。”
齐璇平视前方,没给宋青逸一个眼神。
宋青逸到底是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整整两个月,几乎没人见到过他,直到大婚前几日,他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这日是去官府交接工作,同僚们见了,纷纷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谁能想到,堂堂状元郎居然委身给了公主做驸马!还是常年游走风月场所的永和公主!
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他的同僚们总是“亲切”关怀他,时不时地拿来点补品,坐在他床前,一脸惋惜,跟他说如果他是被迫的,他们家中都有适龄女子可以婚配。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宋青逸也觉得厌烦,直接放出消息说他旧伤复发,不易操劳,闭门谢客。
直到这日大婚,他才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
“殿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刚开个话头,没等他说完,前面便传来喧闹声,似乎还越来越大,向着他们的车架过来,车猛地一停,两个人不可避免地靠在一起。
宋青逸心跳变得很快,遮掩着想起身,却被齐璇一把拉住。
“小事无需理会,驸马安心。”
宋青逸的视线从远处移回到齐璇脸上,只见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丝毫不受前方的影响。
手腕处的温度渐渐升高,宋青逸僵硬着直直坐回原位。
可前方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两侧的百姓也挤着向前想要一探究竟。
宋青逸握拳,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公主出降与驸马巡街,是大梁自开国以来的传统,自婚期敲定后,便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甚至当日封锁城门,为的就是防止意外发生。
从前从未出错,不知今日到底为何会这样?
想着想着,前面的声音便停止了,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宋青逸也就放下心来,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开。
即使发生什么事,他也绝不可能让他的大婚之日出现什么差错。
“永和公主!”
人群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
众人齐刷刷望过去,就连齐璇也下意识地转头,于是众人便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搀着一位病弱扶风的男子站在路边。
齐璇皱眉,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要说刚才的骚动,那确实是她安排的。
她安排了几个人挡住去路,目的就是为了给皇帝找点不痛快,告诉皇帝他的赐婚不满意的人多了。
可这两位又是从哪里来的?
正想着,齐璇突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顺着目光抬头望过去,她看见了站在二楼冲她盈盈一笑的王云砚。
王云砚摇着折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齐璇瞬间就明白这俩人也是他找来演戏的。
这可不在她的计划里,也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
“永和公主,草民斗胆问一句,您为何始乱终弃?”
壮汉掷地有声地询问,周围一圈人都听清了,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又齐刷刷看向齐璇。
齐璇眼皮跳了跳,忍住把这两人踹走的冲动,冷声问道:“放肆!你是何人胆敢质问本宫?”
不生气,不生气,都是演戏,都是演戏…
齐璇在心里安慰自己。
“我弟弟只剩不到三个月了,我更是烂命一条,如今,纵使是拼上我们这两条命,也要向永和公主讨一个公道!”
两人齐齐跪下,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纷纷向兄弟二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殿下……”
宋青逸上前一步把齐璇挡在身后,右手虚扶着她的袖子,厉声道:“口说无凭,你们兄弟二人来日带好证词去衙门报官,到时候自由决断!”
“宋大人,你如今虽贵为驸马,但又怎么知道,我弟弟的今日不会是你的明日?若是…”
“笑话,我仰慕殿下已久,殿下下嫁于我,那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岂会做出尔等趋炎附势之举?”
宋青逸的眼中似有寒光乍现,若不是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他恐怕真的会让他们俩再也开不了口。
他的殿下怎会是他们口中的始乱终弃之人?她分明是他一人的!
“来人,把他们两个带下去,待礼成之后本宫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齐璇拂开宋青逸,视线从他们两个脸上移到楼上的王云砚脸上,眯了眯眼,一甩袖子坐回原位。
“直接回府。”
出了这两档子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再继巡街怕是要误了吉时,更何况,百姓堵在街上议论纷纷,仪仗队寸步难行。
于是,齐璇成了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位没有完成游街的出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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