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故人重逢

从渡口到别业之间一路上空空荡荡,只因沿途的平民百姓都被勒令不许出门,好在路程不长,谢宜瑶坐在轿子里虽然无聊,却也感觉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轿子安安稳稳落了地,抬轿的小吏们纷纷退下,程莫在轿前迎接:“卑职武昌太守程莫,恭迎临淮公主殿下。”

谢宜瑶慵懒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程太守免礼。”

程莫这才起身:“卑职接待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谢宜瑶坐在轿子里,看不见程莫的样貌和脸色,却能从他颤颤巍巍的声音里听出他的畏惧。

真是没出息,他一郡太守好歹是个五品官员,怎么这么见不得大场面?

“无妨。”

程莫继续低声下气道:“这别业乃是去年新建,还未有人住过,殿下屈尊就卑,下官不胜惶恐。这几日下官就在附近的官邸办公,殿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吩咐就是。”

谢宜瑶说了声“知道了”,便让程莫退下了。

纵使她平日里再有活力,这些天也是好一番舟车劳顿,她又觉得程莫这人没意思,不愿和他多说几句。

这座别业规格样式本就不输谢宜瑶在京城住的公主第,程太守还另派了一批人供她使唤。看来这太守虽然办事有所疏漏,但总体还是用心的,谢宜瑶也就不打算跟他计较了。

谢宜瑶稍微拾掇了下准备小憩一会,她卧于榻上,阖上双眼,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却无法安定。

上一世北燕在入冬后,先是攻打了北边的义阳,司州刺史坚守数月,最终却病逝在了任上,由其堂弟继为守城。

义阳城内兵少粮缺,城中兵民难以支撑,最后不得不开城向北燕投降。

好在义阳城有山峦作关隘,北人也没有继续南下……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事。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镇守武昌的郢州刺史郭遐,虽然应了谢况命令携军北上义阳援助,却一直不肯出手,只是在后方驻军。

当年这事在朝廷里闹得很大,就连不太关注军务的谢宜瑶都知道了。然而事后郭遐却因有从前立过大功,没有得到严格的处罚,不久后反而升了职。

理由很简单,郭遐当年在谢况称帝的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也是谢况为数不多信得过的人之一。

但这样的纵容,实在是叫人寒心,彼时朝野之上不知多少人敢怒不敢言。

而那之后,南楚再也没有收复义阳的失地。

现在这一切还没有发生,谢宜瑶能做些什么,来改变战局吗?

可虽然也有燕军出其不意的原因在,但后来义阳失守,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兵粮,而且也没有人愿意发兵相助,城中兵民无法支撑下去导致的。

而她这次的目的地襄阳,也很难拨出充足的兵力驰援义阳,毕竟襄阳北边的南阳城在前朝就被北燕占领,若是燕军得知襄阳城中空虚,一定会发兵北下。

失去襄阳可比失去义阳严重多了,不能舍小求大。

与襄阳等城镇相比,义阳确实没有那么重要,南楚举国兵力有限,不可能每处城池等同视之。

北燕也知道这一点,他们会攻打义阳而非襄阳,也只是为了牵制住长江中上游兵力,以避免他们有余力支援下游,那里才是南北战争的主战场。

这些道理她本来只靠自己想明白了大概,其中真正的关窍还是多亏了沈蕴芳为她讲解几个城镇的战略意义,她才真正想通了。

谢宜瑶知道,凭她一己之力,是很难改变大局的。可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做不到坐视不管。

她终于还是吩咐了灵鹊:“叫人去请程太守来一趟,就说是本公主有话要问他。”

……

隔着权当摆设的珠帘,谢宜瑶观察着程莫这个人。

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啧啧,所谓的天家威严,当真有这么可怕?

“抬起头来,怕什么,本公主又不会吃了你。”

“是,是……”程莫直起身子,却仍然不敢直视谢宜瑶的方向,眼睛直直盯着地面。

“别这么紧张,不是要问你罪,让你帮个忙而已。”谢宜瑶若无其事地说道,同时随意地从手边的果盘里挑着洗净的新鲜水果。

这是程莫让人给她准备的,如今天气还有点闷热,可这些瓜果摸上去却冰冰凉凉,当是用冰水湃过了,也算是用心。

“敢问殿下有什么要求?下官尽力满足。”

“郢州如今有几万兵马,你可知晓?”

程莫擦了擦汗:“军政事务主要还是刺史管着,卑职不甚了解,大概有个五万吧?”

五万,这个数目不知有多少水分,受过严格训练的精兵恐怕一半都远远不到吧。

但武昌的兵力至少比起义阳充足多了。

“现在的郢州刺史是哪位来着?”谢宜瑶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是郭遐郭将军,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亲自过问将军?”

程莫是个机灵的,心想公主特地叫他过来,总不可能只是随便问问。

“想来郭将军平日定然庶务繁忙,我就不叨扰他了。麻烦程太守传个话,就说陛下有令,叫我提醒督促各地方将领千万不要疏忽军务。秋冬季节北人往往蠢蠢欲动,武昌重镇,还望将军多提防着点。”

这当然是谢宜瑶临时编造的,她也没来得及考虑话里话外经不经得起推敲,总归也不是什么实质性的命令,想来无论是程太守还是郭刺史都不太可能想起来要追究。

程太守深深鞠了一躬:“卑职明白。”

谢宜瑶用眼神示意灵鹊,后者拿出一个荷包,递给程太守:“这是我们殿下的小小心意。”

程莫呆呆地望着谢宜瑶,只听到她说:“赏你的,收着吧。”尔后不知怎么就退到了殿外。

等人走了,灵鹊和飞鸢方把珠帘撤了下去。

飞鸢素来稳重,明面上没什么异常,但谢宜瑶刚才和程莫说话时,就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好像丢了魂似的。

之前还好好的,问题多半出在刚才见程莫的时候。

“飞鸢,你过来下。”

“殿下可是有事吩咐。”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怎么,是那程太守有什么问题吗?”

见谢宜瑶都已经看出自己是因为程莫而走神,飞鸢便没打算再隐瞒了。

“程太守……是家父从前的副将。”

“程莫不是什么少见的名字。”

“他的长相也没什么变化,可以确定。”

谢宜瑶不再反驳,只道:“这倒很神奇,我看他胆小如鼠、油头滑脑,并不像久经沙场的将士。”

飞鸢有些迟疑:“他从前倒不是这个样子。”

“哦?那是什么样的?”谢宜瑶好奇地问。

“说有多英勇武猛也言过其实,但也堪称骁勇善战。”

闻言,谢宜瑶更加诧异,她自诩很会看人,却没想到那程莫还有这幅面孔。

“你上一次见他,是几年前?”

“五年前。家父去世后,他与其他将士还提议让我来领兵作战,管理郢州事务。当时前朝已经乱得像一锅粥,朝廷也没能立马派人下来……”

“所以,你拒绝了?”

飞鸢下意识地低了低头:“不,我答应了。但很快就有前朝宗室赶到,收编了剩下的士兵,那之后我也就无处可去了。”

也是,武昌好歹也算个战略要地,前朝末年那些争权夺势的皇室宗亲是不能忽视这块香饽饽的。

谢宜瑶叹道:“那你和程太守好歹也算个故交了。”

飞鸢平时看起来好像无所欲求,似乎什么都掀不起她心中的波澜,然而今天的她却难得有些动容,让谢宜瑶觉得更加了解了她一些。

谢宜瑶没想到飞鸢竟然曾差点从她父亲的手上接过刺史的职责,看来,女承父业也不是什么不可为之事。

又是几日过去,这天一早谢宜瑶洗漱罢了,用过朝食,便差人去催程莫来回话。

“参见殿下。殿下之前吩咐的事,卑职已经和郭将军说过了。”

“郭将军有没有说什么?”

“他只说了谨尊陛下圣旨之类的话,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程莫还禀报了些其他的杂事,谢宜瑶默默听了。末了,才把让飞鸢往他面前那么一站——

“程太守,我身边的这个婢女,你可认识?”

程莫本来不敢看公主身边的随侍的,可殿下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才看了飞鸢几秒。

但飞鸢到底年纪还轻,五年过去样貌变了太多,所以哪怕就这样站在离程莫不远的地方,他也没能认出来。

“回殿下的话,公主身边的侍女,下官怎会认识。”

“你再看看,可觉得熟悉吗?”

程莫闻言,又看了看飞鸢的脸,似乎是有点熟悉。

可他家又没有什么走失的丫头,实在想不起怎么会认识她,只敢如实回了话:“似乎是有点眼熟,可卑职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望殿下恕罪。”

“无事。飞鸢,你没进宫前叫的什么名字,不妨说与程太守听一听。”

“回殿下,我本姓宋,名喜儿。”

听到这话,程莫如晴天霹雳一般:“你,你是喜儿?”

“程叔……”

“你,你还活着?当初你不告而别,程叔还以为你已经……”

飞鸢把她是如何被前朝那位宗室“处理”,后来又如何跟着难民向东逃到京城,大楚建立后是怎么进的公主第,都简短地说了。

程莫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听了这话,居然落下泪来。

“我当初答应宋兄要照顾好你的,到底是食言了!这五年来,我时常梦到宋兄,却又不敢和他说话……今天一见,也算了却了一桩心结。”

说完,又觉得在公主殿下面前失态不妥,连忙谢罪。

谢宜瑶不在乎地说:“她是我身边的侍女,你们故人相认,我也乐见其成,这时候就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

谢宜瑶安排他们相认,当然不是闲得想看感人场面,而是想摸清程莫的底细。

当年的一个将士,改朝换代之后,怎么成了太守?

昨日飞鸢和她讲了以前的程莫的样子,实在和现在的程莫大相径庭,自那以后,谢宜瑶就有些在意。

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程莫当真不像她之前认为的那么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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