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待周心颜多想,悉悉卒卒地脚步声传来,想来是女先生到了,二人乖巧地闭上嘴,静待着传闻中的“贞节牌坊”。
女先生名叫李巧兮,三四十岁的年纪,眉眼弯弯,脸上却不见一点笑容。穿一身褐色衣裙,衣裙上未见半朵花,头上简单的挽着一个发髻,插着一个木簪。
她生于世家大族李氏,虽是旁支,也是有地位的。
年幼时与梁家定了娃娃亲,还没及笄,夫家就出了事,婚事也就作罢了。
李家树大根深,求娶之人不断,但李巧兮认定一女只嫁一夫,即便还未嫁只是订婚,即便未婚夫婿是罪人已不在世,也甘愿与牌位拜堂成亲。
李巧兮父母怎会由着女儿胡来,这不仅毁了自个儿,还怕陛下怪罪李家。
毕竟李巧兮未嫁的夫君梁家,可是参与了废太子叛国案,这可是陛下定的罪,怎能与之唱反调,当真是不想活了。
李巧兮固执地以死相逼,打着只嫁一夫的旗号,不愿再嫁。
当时此事闹得很大,坊间传闻不断。没法子李家族长允了她,但为了家族名声,族谱除了名,将人撵到道馆。
此事被李家对头大肆渲染,闹得朝廷上也沸沸扬扬。
后来陛下知晓后也没生气,却赞了一句贞洁女子,李家这才放下心来,此事算到此为止了。
李巧兮年轻时有才女之名,又受过宫中不少教导。她在观里住了十年,好些贵妇去道馆时见到她的模样都叹可惜了。
道观里收留了几个被扔的女娃,李巧兮便教她们读书识字。之后也不知是谁,请了她给家里姑娘讲学,女则女训讲得极好,渐渐有些名声,受各家夫人的追捧,女师能进内宅,实在是便宜。
“两位姑娘,民女李巧兮,之后便由我来教姑娘们女则女训,琴棋书画。”声音爽快刚毅,李巧兮边说边福了福礼。
下首二人赶忙回礼:“先生好。”
之后便叫二人坐下,门外进来一丫鬟,与李巧兮打扮的一样简单,将课本送到二位姑娘桌前,便退出去了。
“你们先与我熟读几遍,之后再解释其中意思。”
女先生并未过多的介绍自己,一来直奔讲学,一点不拖沓。
之前许良友考教过许知韵学识,看到她会千字文百家姓,识得不少字,欣慰的很,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
许知韵心里只道,便宜父亲高兴的太早了。
她想藏拙装笨,但不想装成不识字,那样办何事都费劲。若之后发现这个女儿蠢笨的很,以后就笑不出来了。
跟读了几遍,李巧兮也让两位姑娘读了一遍。
瞧着字都识得,便一句一句解释意思,周心颜很认真地听,生怕露一个字。
她一定要比过许知韵,即便识得几个字,不过不在奉京长大,能有多大的学识。
被她比下去可是丢死人了,即便学过女则女训,如今也要再认真来一遍。
桌前密密麻麻的字,耳边轻重起伏的声音,许知韵支着手肘伴着声音睡着了。
只能怨起得太早,不能怪先生讲得不好。
“咚咚咚——”
书桌被女先生敲得直响,迷迷糊糊地许知韵本能地立马坐直。
唉,眼前这个文弱女先生,有一隐藏技能——打手板。
那手板打得似一武夫,出板子又快又狠,前世自个儿点灯熬油地学,也避免不了挨板子。
许知韵心底无奈的呐喊,真的没想到头一日就要挨手板。
完全没出意外,女先生转身从桌上拿来戒尺,叫许知韵伸手,利落地打了两下手板。
疼得很,这下好了,一点不困了,倒是有些饿了。
被打手板的许知韵没甚在意,可给身旁的周心颜吓坏了,手心里直冒汗。
母亲并未告诉她,学规矩会被先生打板子。即使家里不富裕,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即便犯错,最多也就跪祠堂罢了。
接下来的思雅堂明显更加安静了,许知韵想着吃些什么,一会儿让水月回去拿。这边的周心颜想着那两下手板子,害怕地更加认真的学起来。
“好了,今日先讲到此处,姑娘们可以休息一会儿。若二姑娘困了就出去走几圈。”语气有些不悦,说完李巧兮就迈着莲步出去了。
隔壁厢房是给先生备的,一应物品齐全,为的就是让先生休息的。
这边先生刚走,后边准备伺候的水月便急忙忙过来。刚姑娘被打了板子,她急坏了,细皮嫩肉的手可不能留疤了。
“姑娘,手没事吧?”水月一脸急切地问。
“无妨,疼一会儿就过去了。”第一日上课,总会有不适应的,先生会谅解的,不会打得太重。
看着许知韵的手只余下一点红印子,水月又吹了吹,便回去取些冰块和吃食。
水月刚迈出思雅堂,许曼摇晃着身子进来了,笑意满面地道:“辛苦我儿了,快用些雪梨汤润润喉。”
好似她的女儿这般努力,当真要考状元去。
周心颜瞧着母亲来了,很是欣喜,上前依偎着许曼,道:“正巧渴了,母亲就来了,这不就是心有灵犀。”
许曼用手点点女儿的鼻子,斜睨儿一眼许知韵。
没娘的孩子具是可怜的,瞧着屋里也没个秦氏的人,看来真是一点不想管。
“二姑娘也渴了吧,也来用些。”说罢,后头的丫鬟将食盒拎过来,一开盖,梨果香气扑鼻而来。
丫鬟端了过来,许知韵道了声谢,便不客气地用了起来。
许知韵小口摇着汤匙,不急不忙,慢条斯理地用着。
吃东西倒还算规矩,许曼撇了几眼,又左右瞧了瞧,思雅堂的摆设细致,有几分学堂的样子,秦氏说到底还是个脸面人,对一个外室女做做样子也算是尽心了。
真是个痴情的,眼睛里竟能容下沙子,若是她许曼有秦氏的地位,二姑娘可就回不来了。
“别怪你母亲,府里事太多,许是忙忘了,疏忽了你,趁着休息时也没派个人来送些吃食。”
瞧见二姑娘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许曼心底冷笑。
“要是花溪院里人不够用,跟姑母说一声,回头就给你送过去几个调教好的丫头。”
看似关心,实则句句都在挑事,字字皆在诛心。
秦氏半点不关心你,若没看出来,她许曼提醒提醒你。
雪梨汤熬的时候足,软烂香甜,听着许曼挑拨的话。真是农夫与蛇,两口子收留你,不求回报感恩,也别扯后腿不是。
过往的事不提,许知韵回许府以来,秦氏算是善的,至少没有处心积虑的难为她。
“姑母,我晓得母亲的辛苦,可我有姑母呀,姑母也不管家理事的,定能日日送吃食过来,以后我就沾表姐的光了。”
一盅汤没多少,几口下去就没了。许知韵拿帕子擦了擦嘴,继续道:“这梨子顿的这般好,我可要赏脸多吃些。”
过来送吃食的,不会只拿两盅,费心熬的汤,倒便宜了二姑娘。
只是吃食倒无妨,就是她说得这话,像是嘲讽她不是当家主母,不管家理事,是说她很闲吗?
丫鬟又给二姑娘端了一盅,二姑娘吃得心安理得的,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傻乎乎的。
吃着雪梨汤,瞧着眼前的桌椅,似有些恍惚,明明该是多年前已经发生的事,又在经历一遍。
世间之事,将来过往很难弄清楚。
那时,许曼每每在休息时前来,明面上来送吃食,一边客气的叫许知韵用些,一边暗搓搓地道秦氏对她的不用心。
有时带来的吃食,会说是自个儿亲手做的,多么辛苦。许知韵听着很不好意思,便一直婉拒,不在同周心颜一同用了。
每每花精力应对许曼,着实烦。不想在思雅堂见到嚼舌根的许曼,就故意传出几句话,说思雅堂成饭厅了,两位姑娘不是学规矩去了,而是吃饭去了。
这话传到前院,许良友知晓后大发雷霆,不许丫鬟再往思雅堂送吃食,只加了个煮茶水的丫鬟在外间伺候。没明着训斥许曼,但也是打了她的脸,好几日都没出芳草院。
如今许知韵脸皮厚了,大大方方地吃许曼拿过来的吃食,反正花得都是便宜爹的银子,舔着脸多吃些,就怕许曼不舍得。
差不多一柱香后,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告知从宫里请来教养嬷嬷到了,让做好准备。
许曼便起身出去,巧了在门口遇到了,从宫里请来的教养嬷嬷,车嬷嬷。
宫里头给几位皇子选妃,正是用到教养嬷嬷的时候,还以为见不得这位有资历的嬷嬷,看来许良友真是下了大功夫。
“宫里来的嬷嬷就是不一样,敢问嬷嬷怎得称呼。”瞧着眼前嬷嬷打扮简单,灰青色的衣裙,一根银簪子挽着发髻,带着威严的气势,许曼挺了挺身子,有些傲慢地问道。
许曼穿着华丽,金丝盘的袄子,配杏黄色的群子,富贵逼人。
许府主母是秦氏,候府出来的姑娘,自是端庄大气,眼前这位上下打量着人,眼神摇摆轻飘,规矩甚差,想来是许大人断了关系那头过来的姐姐。
“老奴姓车。”车嬷嬷垂眸应道。
“问车嬷嬷好。”宫里嬷嬷是高傲的,回答的如此敷衍,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不打扰嬷嬷教姑娘们规矩了。”
轻蔑地又瞟一眼,许曼回过身迈着步摇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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