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漏夜星辉暗

钰谨一夜没睡,她出门几次,见到曹敛瑜屋子里的蜡烛一直未灭,知道这对于二伯来说也是一个辗转反侧的不眠夜。

寅时刚过,钰谨便起身梳洗好,换上头一日宫里送来的女子朝奉服。

由于要迎接叵罗国大皇子,曹家不再需要穿素缟,算是为了皇帝面子的额外开恩。穿戴好后,心里不稳,觉得缺了什么,还是把平日随身带的那把带弹簧机关的短刀拿来细细暗藏在朝奉裙腰带下面,试了试下跪,磕头都稳稳的没露出什么破绽,这才安定一些。

早已有家丁在曹敛瑜的院门口等着,吴起帮曹敛瑜穿戴好,打开院门,提上灯笼,让家丁在前领路,随着曹敛瑜和钰谨往前堂议事厅而去。

曹翰不在,钰谨的大伯曹敛江,大哥曹牧齐,四叔曹敛泽却都到齐了,陪着宫里来接人的内官。曹敛江见了曹敛瑜,道:“父亲今日不适,已向苏内官告了罪,我和牧齐与你们一同前去。”

曹敛瑜皱眉问:“父亲怎么了?”

曹牧齐接话道:“二叔,祖父昨夜将父亲和我唤去,说他气力不支无法入宫,要我们替他前往。父亲想着,此次仪典要曹家允诺阴亲事宜,总还是要曹家掌事的在场,就答应了。不过天色太晚了就没有差人通报二叔。” 又转向钰谨道:“四妹妹,想今次叵罗大皇子来访,皇帝也不会给曹家脸色看,你若不想去,倒也不必随行。”

钰谨谨慎地看了看曹敛瑜,曹敛瑜只盯着曹敛江问:“父亲可还在他自己的院子?我要去看看。”

曹牧齐待伸手相拦,那位宫里来的苏内官却发话:“曹家诸位大人,不能再耽搁时辰了,且出门吧。”

曹敛瑜神情可怕得吓人,和钰谨相视一眼。钰谨知事出反常,自己不能乱了阵脚,更不能叫二伯孤立无援,向曹牧齐道:“大哥,今日之事与三哥哥干系重大,我怎能不去。皇帝既不会给我们脸色,也没什么好怕的。”

曹牧齐不以为意,点头率先跟着苏内官走出去。

曹敛江和曹牧齐共乘一辆马车打头,曹敛瑜和钰谨在第二辆马车上。钰谨掀开马车窗帘,长街上黑漆漆的,只听得到木头车轮压在石板路上的隆隆声,两侧跟车的内官打着灯笼,却只能照见他们脚下的方寸之地,两架马车好似要被黑夜吞噬,钰谨打了个寒战,赶紧放下窗帘把头缩回车内。

“二伯,你觉得祖父跟大伯交代什么了吗?” 钰谨小声问。

曹敛瑜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谨儿,我只担心你的祖父。不知他怎么样了。”

钰谨又问:“大伯是曹家长子,是不是不满祖父没有要他陪着去宫里,却要你同去?”

曹敛瑜又担忧地看了一眼钰谨道:“谨儿,今日我会向皇帝和叵罗大皇子拒绝阴亲,若他们降罪于我,你切记不可追随,不可试探,不可挑战皇帝的底线,你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的性命。”

“二伯。” 钰谨有话要说,曹敛瑜却失了耐心:“谨儿,你听我说完。政治场不是你意气用事的地方,你若真的想为簌儿讨回公道,得慰你娘在天之灵,先要学会审时度势,活下去。若我真有什么不测,你去找楚慕云,就算哭着求着他,也要让他带你离开这里。我帮过他,他现在知道你是我的侄女,一定不会拒绝,也只有他有能力在你需要时助你一臂之力。”

“二伯,你在说什么。”钰谨慌了,嘴唇惨白。

曹敛瑜叹了口气,道:“楚家在西域根基稳固,难得楚慕云一表人才,还天性纯善,可交可信。你身上也留有西域儿女的血,而奉年局势不稳,曹家步步惊心,我本存有私心,欲牵线他做你夫婿,带你到西域生活,从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可你心思执拗,自有打算,我也便没和他提起过。”

钰谨咬了咬嘴唇,半晌才道:“二伯,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至于楚慕云,至少还是我的朋友,以后如果我有难要他相帮,相信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出手相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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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仍从皇宫东南角的偏门进入,这次却不需跪在正殿前等天亮,而是被带入为千圣节祭拜而建造的千秋殿的偏殿,和其他几家同被邀的侯府勋爵及子弟一同候着。

上次钰谨随曹家参与的皇族祭拜,有羞辱曹家之意,府第人家来了不少。而此次千圣节规格更高,又逢叵罗大皇子不怀好意来访,皇帝刻意控制,有资格出席的门户不多。

钰谨见到了朱逸和他的祖父朱广。朱广是第一谋士,本是和祖父曹翰并肩齐驱的朝廷左膀右臂,此刻祖父病弱不能出席,年迈的朱广在太师椅上闭目而坐,手扶拐杖,手背和脸上已爬满皱纹。

左忠伯李家来了李友基和李润山父子。钰谨知道哥哥死后,秦予带兵仍是不敌叵罗,左忠伯长子李友基去增援,可后来再听说,就是朱逸告诉她,皇帝令李友基代他签了割地协议。

钰谨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李润山,他是李念山的堂兄,可容貌比李念山差了十万八千里,脾气却比李念山更自大跋扈,少时与这些人结伴出游,其他子弟都对女孩们多有谦让照顾,唯有李润山总是那个处处支使好兄弟的姐姐妹妹们为男子端茶递水的那个,尤其对自己的堂妹,李念山的胞姐瑶儿欺负有加。

李念山碍于长幼尊卑总不好时时出面,而钰谨有时会为了维护瑶儿而出头,教李念山对钰谨敬佩不已,总是爱追着钰谨忙前忙后。

李润山察觉到钰谨在看他,脸上顿生了骄矜之气,得意洋洋挺直身板,却又撇过头去,对曹家刻意回避,一副欠揍的样子。好在这人毁了婚约,不必嫁给他,钰谨心想,同时给了李润山的背影一个大大的白眼。

天色将明,众人要先随皇帝在千秋殿完成祭拜,再回到主殿迎接叵罗大皇子的使团。朱逸趁着旁人不注意凑到钰谨身边,示意她往人少的地方站了站,才小声开口问:“今日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你怎么也来了?曹祖父呢?”

钰谨道:“事关哥哥,我自然要来了。大哥说祖父昨夜起气力不支,让大伯和大哥代他前来。”

朱逸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钰谨,道:“钰谨,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知道。前些日子,有人见你大哥曹牧齐和金别台的手下见过面。今日结阴亲一事,我不知曹家是怎么打算的,但我知道你二伯原只打算和你祖父二人前来。”

钰谨心中一惊,非常不愿意去想那种可怕的可能性,既然金逍能找到朱逸,那么金别台就能找到大哥曹牧齐,可是他想要拉拢大哥做什么呢?钰谨没有答案,只得收敛心神点头道:“二哥,我知道了,多谢你。”

卯时三刻,众人下跪迎皇帝御驾千秋殿。这一次的千圣祭祀仪典十分简单,在场的都是奉年高层权力核心的人,大家心照不宣,打了败仗,无奈之下求和,失了领地,还要对天下用着另一套说辞,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庆祝的。

仪式简短,辰时便已拜祭完毕,曹家,朱家,李家,并其余几户侯伯府第,还要随皇帝去迎接陪同叵罗国来的使团,几家随驾前往奉年殿时,均是各有各的心思,语声寥寥。

皇帝在奉年殿正中坐正,几家侯府按序位坐在皇帝右手边。

曹家自曹簌之事后,每每宫中排序,都会被踢到最末的位置,上一次祭拜,更是被撤了座位,叫曹家所有人跪拜整日。而今天迎接叵罗大皇子的使团,毕竟是叵罗皇室和曹家议亲,不好再让曹家拍在最末,但皇帝又实在不愿意恢复曹家首席地位,于是内官为曹家众人引座第三席,在大殿上面临对方使团的正中位置。

曹敛江和曹牧齐作为曹家长子长孙坐在席首前排,曹敛瑜带着钰谨在曹牧齐身后坐下。

众人刚刚落座,便听殿外唱祝贺辞声起:“奉年盛事,得拜恩光,山河有礼,北疆国叵罗大皇子金别台偕使团登殿!”

钰谨向殿外望去,只见当先是三匹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一队捧着礼盒的随从由远而近靠近奉年殿。

正中领先的那匹马上那人身姿瘦削挺拔,头顶叵罗人惯穿戴的尖顶帽,脚蹬褐色革靴,束身装扮,与中原男子打扮相去甚远,配饰显得繁琐华贵,应该就是大皇子金别台。

后面两匹马上,左侧是一个大胡子的壮汉,身前明晃晃配了一把短剑。右侧正是金逍,他今日也换了叵罗的紧身长靴装束,紫衣锦袍,没有戴帽子,长发高束起,迎着初升的旭日,好一个意气风发!

这还是钰谨第一次见金逍穿着胡服,眼前一亮,原来他穿骑装竟是这样帅气,马上的金逍英姿勃发,玉树临风,钰谨不觉莞尔一笑。

李家坐在曹家左侧的第二席,在大家都齐刷刷盯着叵罗使团时,钰谨只听李润山气愤的声音说道:“他们竟然驾马入宫!有人竟敢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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