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生须尽欢

那一刻,钰谨只觉得时间停止了,身体和意识都再不是自己的,凄厉的尖叫从自己的胸腔传到耳畔,那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她飞身扑过去拉秦予的手,可是朱逸的心口处已经抑制不住地在往外汩汩流血,朱逸一句话都不说,张着嘴,口中也充满了红色。

“不要!” 钰谨刚刚碰到秦予的手臂,他就利索地把刀抽出丢开的远远的,带出的血四处喷溅,他一边闪躲,一边不耐烦地对钰谨说:“我可不想误伤到你,带着上路麻烦。”说着,另外一只手臂轻轻一推,朱逸便轻飘飘地向后跌躺在地。

钰谨扑到朱逸身前去扶他,可只被朱逸倒下的惯性带得一起跌在地。

朱逸胸前血流不停,他暗色结痂的双眼似乎在看着钰谨的方向,嘴巴张着像是要说什么,可又发不出任何声音。钰谨慌乱地想要给朱逸止血,可她知道,在缺少现代医疗辅助的情况下,自己做的任何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朱逸二哥!” 钰谨哭叫得声音变了形,只不过片刻功夫,朱逸呼出一口气,嘴巴慢慢闭上,不再动弹。

这是钰谨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人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流逝,而自己又什么都做不了,前后短短也不过几分钟时间,朱逸的肢体瘫软,再也没有任何回应。钰谨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朱逸死了。

在巨大的起落面前,钰谨感到自己的灵魂有了片刻抽离,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本以为,如果自己跟着秦予走了,总有办法逃出生天,而留下来的朱逸可以等来金逍和援兵,到那时,就有更多希望。可没想到,秦予要这样赶尽杀绝。

“天快亮了,差不多了,快点走,我不想对你用强。” 钰谨恍惚听到秦予略带暴躁和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不容她将胸中悲怆尽情释放,就将她拉回现实。

她抹去脸上眼泪站起,面上挂起惊慌失措的样子,转过身来,浑身颤抖对着秦予只害怕地一个劲点头。

秦予瞥了她一眼,转身抬步往门外走去。东方显出微弱亮光,地上一层薄薄的白霜,是昨夜的微雪。

秦予脚步迟疑了一下,突然觉得后腰一阵尖锐的刺痛,忍不住叫出声来,他本能地想要转身,同时伸臂向后击打偷袭的人,然而一抬手,锥心的痛却叫他无法移动半寸,又好像被卸了力气抬不起手来,只能做到回头。

钰谨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唰地一下把刀从秦予左后腰抽出,又毫不犹豫地向斜上方再次刺入,用的力比第一次还要更狠些。

秦予觉得身后的钰谨像变了一个人,她面色苍白,眼神却说不出的冰冷和凶狠,全不是方才手无缚鸡之力,被吓破了胆的小女子模样。

“贱人!” 秦予咬牙说出这几个词,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就要挣扎着挥拳向钰谨袭来。

钰谨早防着他这一招,看好了躲闪的路线,在秦予动作前,就迅速抽出短刀往里屋奔去,转身关上里屋房门,胡乱地拉来椅子抵着。

她打定主意从背后刺伤秦予的时候,知道自己如果幸运的话,顶多只有两刀的时间,而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待,祈求自己的确伤到他的重要脏器,祈求能够拖延足够的时间,让他流血过多,再没力气要自己的命。

她也祈求,如果老天垂怜她,燕平能及时意识到秦予的圈套,从而回返府衙解救她,或者,金逍能及时赶来。

她听到书房外间踉跄的脚步,然后是秦予的身体重重地撞击里屋门的声音,秦予怒吼着,把珠帘扯得哗啦啦掉落满地。

钰谨用尽全身力气,抵着椅子,什么也不想,只是等待,等待,让自己的身体承受秦予每一次撞击的疼痛,听着外面一阵比一阵微弱的吼声。

钰谨死死抵着椅子枯坐着,里间墙角高处有一扇小窗,白日的天光亮起来,从小窗透了更多到屋里。

像是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门外的响动没有了,钰谨怕有诈,不敢松弛,更不敢开门。可是自己身上的力气快要耗尽了,双手沾满了血,也分不清是朱逸的,还是秦予的,只是已经颤得无法再握住短刀。

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院外有一些响动,然后她听到很多声音,像是拖拽,又像是撕打,片刻,还有绝望的声音呼喊:“朱逸!” 她分辨出这是金逍。

她再也坚持不住,手中的短刀落地,发出锵锵清脆的声音。

门外的动静安静了,钰谨站起身来,费力地把椅子挪开,缓缓打开里间屋门。秦予已经瘫软在地,身下血迹一片,金逍持刀在屋中肃然而立,杀气正盛。

看到金逍的那一刻,她再也动不了一步,只见金逍脸上的表情顷刻换成了难以置信和狂喜,扔下手中武器,飞步上前把自己搂在怀里,钰谨这才开始浑身松散,抱着金逍嚎啕大哭。

“你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你为什么来的这么晚!” 钰谨哭喊着,想要捶打金逍,可是双手哪还提得起一丝力气?

“朱逸死了!被我害死了!” 钰谨几乎要泣不成声,已经站立不稳,金逍又心疼,又慌乱。

自打昨夜军医长白亦见到了钰谨,就飞鹰传信给金逍报他奉年皇城来了人找朱逸,地动后,堪堪安稳住叵罗都城屈犁城,金逍不放心合歌,本已打算南下,收到白亦的信,片刻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连夜赶来。

到悠荡山处,燕平的消息二次来报,秦予逃走。金逍心急如焚,怕秦予劫持朱逸为人质,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更没想到,钰谨也来了合歌,自己赶到时,状况危急。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后果将不堪设想。

“钰谨,你为什么会来合歌?” 金逍神色凝重,微微松开钰谨,却坚定地扶着她,等她哭声平复了些,缓缓问。

钰谨只一个劲地摇头,眼神涣然,泪流不止:“我害死了朱逸,是我害死了他!”

天光已大亮,燕平和昨夜为朱逸诊治的军医长白亦前后赶到,金逍将钰谨护在怀里,对他们吩咐了些什么,随后在钰谨耳边柔声道:“小钰,你累了,你需要休息,之后的事情交给我。” 随后对白亦点点头。

白亦拿出一个嗅瓶,上前在钰谨鼻下抵着,金逍柔声劝钰谨深呼吸。片刻,钰谨只觉得身上发软,呼吸放缓,身体的起伏渐渐平复下来,金逍将钰谨打横抱起,走出门外。

恍惚中,钰谨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在梦中大汗淋漓,初时好像是在躲避野兽的追赶,在山中一直逃啊逃,慌不择路中跑到一处断崖边,隐约只见远处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不知怎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毫不犹豫纵身一跳,就来到这座宅子墙外。

这时听到里面传来欢天喜地的乐器吹打声,钰谨推开大门,一个闪身,就进了正厅。里面热闹得很,高朋满座,原来是在办喜事。新郎和新娘在拜天地,新娘并没有盖盖头,竟是大姐婉秀。

钰谨摒开众人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把团扇递给婉秀道:“大姐!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婉秀接过看了看,问钰谨:“这绣的是什么花样?” 钰谨奇道:“大姐看不出来吗?这是鸳鸯戏水,我祝大姐和心上人白头偕老。” 婉秀突然面露悲色,摇头对钰谨道:“这哪里有鸳鸯,分明只是一只瞎眼瘸腿的冠鹤,而且,为什么团扇上都是血?”

钰谨猛地坐起,摸了摸眼角,早已是泪流满面。她用手背将脸上泪迹抹去,决定从皇城不顾一切赶来合歌见朱逸时,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

钰谨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安静的房间,窗上拉了布帘阻隔阳光,桌上点着安神香,显然是为了不打扰屋中的人休息。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换好了干净衣裳。

她在榻上呆坐了片刻,正待起身,听到门外有动静,下一刻,金逍轻轻推门而入,走到榻边,笑着低声道:“你醒了。”

钰谨看到金逍,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朱逸真的死了,秦予也死了。

上次分别时,他说他前路未卜,又说要自己等他回来。

钰谨只觉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终又重逢,再见面时,他已是叵罗的皇帝,北境的世祖。

钰谨百感交集,微微牵动嘴角,又流下泪来。

金逍坐在榻边握着钰谨的手,深吸一口气,将钰谨拥入怀中。

“小钰,我们已经离开合歌了,现在在鹞城。我带你回屈犁,好吗?” 金逍在钰谨耳边柔声道。

“我杀人了。” 钰谨浑身颤抖,在金逍怀中说。

“小钰,你没有杀人。我赶来时,秦予还活着,是我将他刺死的。” 金逍平静地答。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钰谨抱住金逍,将头埋在他胸前,哽咽道,“金逍,是我害死了朱逸二哥。我从正月起,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来合歌,要见到他。秦予要带我进山去西域,若我不来,他就不会要带我走,而是会劫走朱逸,若我不来,朱逸就不会被他杀死。”

金逍轻抚着钰谨的后背,仍是柔声安慰道:“小钰,这并不是你的错。秦予趁地动逃了出来,是我来晚了。”

钰谨抬头看着金逍,任金逍满眼怜惜地望着自己,替自己轻轻擦去脸上的泪,问他:“你是叵罗的新皇帝了?”

金逍面上挂起一丝苦涩的笑,摩挲着钰谨的脸颊,缓声道:“伯父驾崩后,金别台遣兵取我人头,我没有办法,只得应战。”

钰谨看着金逍,内心五味杂陈,片刻,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对金逍轻声道:“你还活着,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金逍微笑着细细看钰谨,用手小心地为她拂去额前乱发,又盯着她的嘴唇,眼神中竟有半分胆怯。钰谨也抬手摸上金逍的脸,他走到如今这一步,究竟有多少无奈,取舍,和命悬一线是自己不知道的,而如今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金逍微微一笑,不再犹豫,俯身吻上钰谨。

他迫不及待地索取,却又怕伤害到钰谨似的温柔又小心翼翼,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他们不再试探,不再保留,唇齿交缠中,得着钰谨的鼓励,金逍越来越霸道和放纵,将床帏放下。

人生须尽欢!钰谨闭着双眼,听到内心的自己说。

痛苦排山倒海而来,她心中抽疼,无法回避,也无法原谅自己,只是贪婪地迎接着金逍充满爱意的低唤和索取,让自己沉溺在这无法抵抗的,如微醺一般的苦乐交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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