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漫长人生中同样无聊的一天。
傅渊停心思散漫,神色却一如既往地沉冷。他下意识想要点一根烟,旋即很快记起自己身处A大的校庆活动,只好暗地里啧了一声。
台上的老头正喋喋不休地说着无聊的套话,台下离得最近的嘉宾席上,落座的要么是饱经风霜的中老年领导,要么是眼露精光油头粉面的商务精英。
作为本次活动最大金主的傅渊停身处他们包围之中,却生得英俊挺拔,坐在椅子上都能看出来身高腿长,端得是鹤立鸡群。
不少A大学生都在偷偷看向这边,许多小女生的快门都要按烂了。
“我了个去,”有个女生用力戳动着坐在旁边的室友,“你快看那边,有个大帅哥!”
正在低头抠手机的室友被戳得左摇右摆,才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什么大帅哥,能有楚玉成好看吗……我去真的有点帅。”
她定睛一看,沉默片刻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道:“的确还算有几分姿色,不过也就那样吧。”
“你还挑上了。”女生无语道,“你就那么爱楚玉成吗?”
“热爱大美人是人之常情。”室友深沉道,“我这个人啊,就是太专一了。”
礼堂中几个无聊学生的窃窃私语自然不为傅渊停所知,等到他回神时,台上讲话的人已经换成了一个冷淡而沉稳的年轻学生。
傅渊停的目光在台上的人身上略做停顿。
瘦削的身形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裸露在外的全部肌肤仿似美玉雕琢而成,捏着演讲稿的手指在强光下近乎透明。
只在照片中见过他的傅渊停很快辨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原来是楚家刚认回来没几年的小少爷楚玉成。
这位小少爷年幼时被人抱走,直到高考才因为极盛的容貌和状元的身份,引起楚家的注意,得以认祖归宗。
不论此人是什么性别,拥有这样一张艳丽灼人、美得超凡脱俗的脸,总会令人见之不忘的。即便是对一切人类同等傲慢的傅渊停,同样不能免俗地为之所摄。
虽说如此,因楚玉成身上不容错认的侵略气息与上位者的强势,这金堆玉砌而成一般的人便让人难以生出亵玩之意。
是个漂亮又棘手的人物。
楚玉成回楚家那一年,傅渊停第一次在新闻中见到他时,便凭直觉做下如此判断。
其后的这几年间,傅渊停对楚玉成的行事风格也算略有耳闻。今日一见,发现他果然像传闻中一样,貌似彬彬有礼,实则冷漠疏离。
当然,若是讨厌他的人难免会说他装模作样。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他和这位小少爷并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但不知为何,傅渊停总觉得台上看似言行不疾不徐的人,目光似乎十分……急切?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傅渊停多看了一眼这初次见面的小少爷,便再度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他所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早就对一切人类充满厌倦之情。即便是皮囊出色如楚玉成,亦不过是让他多看一眼而已。
——这份冷漠仅仅维持到离开这里后,傅渊停再次撞见截然不同的楚玉成。
*
七天了。宗晴拒绝与他有任何形式的沟通,已经足足七天了。
没人知道,今天站在台上的楚玉成其实是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住素日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幸而在人前伪装早就成为他深入骨血的本能,显露于外的唯有双手细微到不可见的颤抖,没有一个人看出他平静表面下几近癫狂的实质。
由于他的情绪已经到达某个临界点,楚玉成甚至来不及寻找一个更加隐蔽的所在,而是在匆忙离开礼堂后,在附近随意找了一个少人的角落。
高价雇用的技术人员发过来一串号码,头痛欲裂的楚玉成迫不及待地拨通电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在楚玉成没顶的恐慌中,电话被接通了,另一头的宗晴语气平淡:“喂,哪位?”
楚玉成深深地喘息着,仿若溺水之人在浮沉间挣扎着攫夺氧气。他希望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以免再次吓退宗晴。
还没缓过劲,电话那头的宗晴已经冷笑一声道:“楚玉成,又是你?光听你喘气的声音我都知道是你。”
打过来后一句话不说,还发出这种越听越不正常的大喘气声,除了实在有病的楚玉成,还能是谁?
楚玉成惶恐地咬住自己的另一只手,焦躁地想要追问她为什么不肯搭理自己,却又因为先前几次遭受到的冷淡拒绝不敢开口。
宗晴懒得听他多说,率先道:“别再问为什么了,我实在接受不了你做过的事,哪怕是做朋友也不可能。再逼我,哪天我急眼了,小心我跟你同归于尽。”
电话被宗晴干脆地挂断。
楚玉成在失魂落魄的同时,竟然诡异地如释重负——至少她没说出更难听的话。
他迷惘地站在原地,垂下浓密的羽睫,半掩住如同迷失在丛林中的幼鹿一般、干净清澈得不像是属于他的眼睛。
任何不了解他肮脏内里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恐怕都会为之所惑。
不管原因究竟如何,七天的冷遇依然证明了一件事:宗晴这次是彻底厌弃了他。
自己被抛弃了,再一次的被抛弃了。
尽管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相信……
楚玉成无法克制地眼眶泛红。他开始发抖,手脚紧跟着开始发麻,不得不找到一处长椅坐下。
陷入无尽恐慌的楚玉成顾不得维持自己苦心经营的成熟表象。
他好像又回到极为遥远的某一天,因养母的驱赶和同学的排斥,独自跑到烈日底下的操场上,犹如被人类挖塌洞穴的鼹鼠一般对阳光无所适从。
当然,那时候的楚玉成大概会觉得自己更近于蟑螂老鼠。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原地坐了许久,直到一阵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楚玉成如受惊的小动物般微微抬头,不聚焦的目光空茫地落在面前的一双手工皮鞋上。
“楚玉成?”有些耳鸣的楚玉成模糊地听到,是一个声音极沉的男人诧异地询问他,“你哭了?”
我哭了……我哭了吗?
分明不久前还是一副精致得体、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姿态,此刻那双潋滟的双眼却尽是脆弱与迷狂。
他是这样地摇摇欲坠,似乎只要伸手轻轻碰一碰他,就能将他彻底击碎。
楚玉成厌憎自己过于秾丽的容貌,却不知这份扭曲矛盾、致使他更添几分脆弱的自我厌恶,会引来更为残忍的恶徒。
特意找到人少的通道离开的傅渊停,远远窥见神情十分不寻常的楚玉成。
正如拼命燃烧自我的烛火会引来扑火的飞蛾,傅渊停鬼使神差地向这个少有人行的角落走来。
傅渊停喉结滚动,心底忽然生出无限的冲动。
想要将楚玉成精致的面庞捧在手心,拭去纵横的泪迹,而后……
然而不过是片刻,被人自崩溃中惊醒的楚玉成回了魂,便立刻恢复到原本冰冷又疏离的状态。
楚玉成冷冷地抬头看了傅渊停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准备离开,一句话也不想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多说。
可惜雪白的下巴上还挂着一滴尚未落下的泪,与盈满星点光芒的双眸相辉映,于是美人的冷淡愈发令心怀不轨之人怦然心动。
傅渊停抬手拦住他,递出一块手帕微笑道:“抱歉,我没有恶意。”
“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你。”楚玉成推开他的手,不耐烦道,“请你不要挡我的路。”
“可是我认得你,方才还坐在台下听你的演讲。”被毫不留情拒绝的傅渊停面不改色,身子微微前倾,很感兴趣地追问,“怎么了,为什么哭?”
也许是因为幼年时营养不良,楚玉成身材修长纤细,却生得不算太高,与傅渊停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眼下几乎要被整个笼罩在傅渊停怀抱中,楚玉成心中反感更深,厌恶地蹙起眉头:“个人**,与你无关。”
僵持片刻后,傅渊停到底还是侧过身子,让楚玉成先行离开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楚玉成深一脚浅一脚地强撑着走远,想到楚玉成方才因为情绪过于剧烈,整个身子都在细细地发抖的模样。
傅渊停一面思索,一面上了车。司机在车里已经等候多时,此时见老板来了,便沉默地发动汽车,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
楚玉成啊……
傅渊停兴致盎然,少有的生出探索的**。
他究竟是为谁如此伤心?
他因何而脆弱,又因何而苦心支撑着经不起旁人深究的强硬表象?
坐在车中的傅渊停抬起手,感受胸腔中鼓动的心跳,兀自叹息。
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怪癖,会因他人的眼泪如此激动。
他也纳闷,以前那么多人对着他痛哭流涕,自己怎么就无动于衷?
又或许,只是因为哭的那个人实在是哭得太好看了——想到楚玉成那张脸,傅渊停立刻便觉得这个原因合情合理。
傅渊停打开通信软件,兴致盎然地嘱咐助理调查楚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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