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其艰难地用右臂支撑起上半身,动作不可避免牵扯着断裂的左臂,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使我一度失温。
但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头发和脸颊,还有身上那件早已被血和泥土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中衣……这算是苏婉清“好心”赐予我的“寿衣”吗?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婆子。
越过捂着脸,眼神怨毒惊疑不定的张妈妈。
最终定格在了坑外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方位处。
镇国公府那高大森严的后墙,像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此刻正无声无息地矗立在原地,默认着,这一切的发生。
那里面,此刻应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吧?
庆祝着庶女苏婉清飞上枝头,一步登天成为太子妃。
而真正的嫡女,正从为她挖掘的坟墓里,带着满身血污,爬回人间。
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被我强行咽了回去。
呵呵……
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咧开一个弧度,牵扯着干裂起皮的嘴唇,生疼。
但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张妈妈看着我嘴角那抹诡异的笑,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指缝间蜿蜒流下的血痕刺目惊心。
“你……你笑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蹭,想离我远点。
我没回答她。
我的目光,缓缓地,死死地,盯在了她的脸上。
那被我抠破的伤口,就在左眼角下方,几道深深的血痕翻卷着皮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张妈妈……”我开口,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我的好妹妹……是特意让你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虚弱而断断续续,但在这死寂的坟场里,却像射出去的利箭般,狠狠扎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两个瘫软的婆子吓得又是一哆嗦,其中一个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晕死过去。
张妈妈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捂着脸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恐惧在眼底翻滚,但多年在府里作威作福养成的狠戾和一丝侥幸,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崩溃。
“大小姐……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强作镇定,声音却抖得不成调子,“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二小姐……不,太子妃娘娘她……她也是怕您病着在外面受苦,才……才让老奴寻个清净地方安置您……”
“安置?”我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而破碎的冷笑,像夜枭的啼鸣,“用薄棺活埋,就是她的‘安置’?”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混着泥污,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您……您别过来!”
张妈妈看着我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缓缓站起,那仅存的镇定彻底碎裂,惊恐地尖叫起来,手脚并用向后爬,“鬼!你是厉鬼!你别过来索命!冤有头债有主!是二小姐!是太子妃娘娘!是她要你死!不关老奴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我拖着沉重,沾满泥泞的腿,一步,一步,踩着坑底松软的泥土,向她逼近。
断裂的左臂随着动作无力地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带来一阵眩晕。
“是谁,在我病中端来那碗‘补药’?”
“是谁,日夜在我耳边诅咒我挡了苏婉清的路?”
“是谁,刚才亲手指挥着填土,要把我活活闷死在棺材里?”
每一个问题,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张妈妈的心上。
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那双三角眼里,恐惧如同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她淹没。
“张妈妈。”我终于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样子。
月光照在我满是泥污和血渍的脸上,我甚至能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可怖。
“你说,这笔账,我该找谁算呢?”
我弯下腰,右手伸向她捂着脸的手腕。
那手腕上,戴着一只成色不错的银镯子,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那是苏婉清赏她的,用克扣我的份例买的。
“啊!别碰我!滚开!你这恶鬼!”张妈妈猛地爆发出惊人力气,尖叫着,另一只手疯狂地朝我脸上抓挠过来!
指甲带着泥污和血丝,狠毒地抓向我的眼睛!
她的动作很快,带着困兽犹斗的凶狠。
我如今这具身子,当下是虚弱到了极点。
但此刻的精神,却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锐利得惊人。
在她爪子挥来的瞬间,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一偏头!
带着泥腥味的指甲,擦着我的脸颊划过,留下几道火辣辣的刺痛。
几缕被冷汗浸湿的碎发,被她的指甲带断,飘落下来。
差一点!
就在她因一击落空而身体前倾,露出脖颈破绽的刹那!
我积蓄在身体里那股从地狱带回来的,玉石俱焚般的狠劲,轰然爆发!
“呃!”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右手快准狠,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那触感令人作呕。
“嗬……嗬嗬……”张妈妈所有的尖叫和抓挠瞬间被卡死在喉咙里。
她凸起的眼珠死死地瞪着我,里面充满了惊恐,痛苦和难以置信。
她双手拼命地扒拉着我的手臂,双腿在泥地里绝望地蹬踹,踢起一片片泥浆。
“活埋的滋味……”我凑近她因窒息而扭曲发紫的脸,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地狱的寒气,“你觉得好受吗,张妈妈?”
她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大了,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死死盯着我,里面是怨毒,是哀求,是濒死的疯狂。
“别急。”我看着她眼中最后的光一点点熄灭,感受着指下那脆弱的颈骨在我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嘴角那抹冰冷诡异的弧度更深了,“这才……刚刚开始。”
手上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脆响,如同枯枝被踩断。
张妈妈扒拉我手臂的双手骤然僵住,然后软软地垂落下去。
那双瞪得滚圆,充满血丝的三角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死鱼般的灰白和凝固的恐惧。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最终彻底瘫软在泥地里,再无声息。
月光无声地笼罩着这方新掘的坟坑。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尸体失禁的恶臭,弥漫开来。
我松开手,任由那具温热的尸体滑落。
目光扫过坑内。
那个之前吓晕过去的婆子依旧瘫着,人事不省。
另一个稍微胆大点的,此刻蜷缩在坑角,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惊恐万状地看着我。
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濒死呜咽声。
她看到了。
看到了我从棺材里爬出来。
看到了我掐死张妈妈。
一丝杀意掠过心头。
斩草……需除根。
这念头清晰而冷酷。
可这具身体却是已经撑到了极限!
别说再杀一个,恐怕连爬出这个土坑都困难重重!
强行动手,一旦失手,或者引来其他人……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
目光如刀,狠狠剜向那个抖成一团的婆子。
“滚。”
一个字,嘶哑,冰冷。
那婆子像是被这个字烫到,猛地一颤。
强烈的求生欲催使她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挣扎起来。
甚至不敢再看张妈妈的尸体一眼,更不敢看我,只是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像只受惊的老鼠,手脚发软地扒着坑壁的泥土,指甲都抠翻了也浑然不觉。
最后狼狈万分地翻出了坟坑,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漆黑的树林深处,连头都不敢回……
很好。
一个吓疯了的目击者,比一具尸体更能搅乱人心。
而现在的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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