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锦韶和程煜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程煜倒是寻过她,凌锦韶却因为遇见了师父而恢复了女子的装扮。
其实两人在京城里或许还有过几次擦肩,却互相都没有认出来。
今日这鬼使神差的对视之后,竟然双双认了出来。
两人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凌锦韶岔开了话题:“小程大人来长安也有不少时日了,你可知镜花书馆在何处?”
“知道,在烟泽坊。公主殿下想看书?”
“我想寻一本医书,叫《天命丹心卷》。”
听到这书名,程煜一愣:“公主殿下为何要寻这本书?”
“怎么了?”
“这书...怕是不外借。”
凌锦韶不解地瞧着程煜,他便细细解释了起来。
原来镜花书馆不是寻常书馆,它是对所有人无偿开放的。从鸿儒博士到贩夫走卒都能去看书。但为了维持镜花书馆的运转,那里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典卖会。
有什么奇珍异宝都会在典卖会上拍卖,价高者得。镜花书馆只是收取成交价的百分之一,但这也足够维持镜花书馆的运转。
“那跟这书有什么关系?”
“它也是典卖之物。”
“什么时候典卖?!”
“今晚。”
这也太巧了,凌锦韶立刻道:“走,现在便随我去镜花书馆。”
一旁的陆夜白只说了两个字,凌锦韶便被钉在了原地。
“没钱。”
在场三人晃了晃衣袖,那真可谓是六袖清风。
凌锦韶瞥向程煜,堆起了笑容:“小程大人——”
程煜叹息道:“为公主赴汤蹈火,微臣在所不辞。但...微臣的钱财都在此处了!”他掀开了屋子里最大的一口大箱子。满满当当一箱子的衣裳,什么颜色款式都有,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
“......”
凌锦韶颓丧地跌坐了下去。
花月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公主,太...太子殿下来了......”
凌锦韶眼前一亮,这不是现成的冤大头么!
萧念已经整理好了衣衫,正带着侍卫走向程煜住处。这四夷馆内毕竟都是黎国人,他也不好发作,只得按住了火气。
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了哭声。
他眉头一皱,越走近陈煜的院子哭声越大。待进了院子才发现,凌锦韶正扯着典客的袖子抹眼泪:“大夫真的这么说?”
程煜也是一脸沉痛。
萧念停下了脚步,这是什么情况?他屏退侍从,自行缓步走上前去。院子里只有凌锦韶和典客二人,那陆夜白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凌锦韶哭着道:“你这才弱冠之年,怎会得这种病?就没得治么?”
“基本没得治了。”程煜苦笑道,“也罢,大约是天妒英才吧。”
“基本?那就是说还有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唯一记载着治病法子的医书微臣又买不起。”
萧念略一思忖,上前道:“一本医书能有多值钱?”
凌锦韶转过头,程煜起身施礼。她稳稳地坐着,擦了眼泪冷声道:“太子殿下说的什么风凉话。那镜花书馆典卖的东西,我和义弟哪里买得起?”
原来这程煜是凌锦韶的义弟,难怪她这么伤心。
“我倒是买得起。不过——”他顿了顿,凌锦韶果然起身走向他,“不过什么?”
“不过平白无故,我为何要帮你。”
凌锦韶看了眼程煜,似是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心:“你先回屋休息,我与太子有话要说。”
程煜拱手告退,却一步三回头。凌锦韶眼中不舍,心里却十分嫌弃作戏的本事,太过浮夸,与她全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院子里只余下她和太子二人,凌锦韶红着眼眶道:“你若是帮我,我可以将你最想知道的那件事告诉你。”
萧念微微眯起眼睛瞧着她,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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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书馆坐落于城西的烟泽坊,白日里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书馆里除了海量的藏书,还请了几位先生教学,学生可随意来去。
时不时也有鸿儒在此开设讲坛,每当此时,这书馆里总是挤得满满当当。
但这些都在白日里,晚上的镜花书馆却是静悄悄的。
夜幕低垂,镜花书馆乃是一座七层高楼。凌锦韶,太子,程煜,陆夜白和花月以及太子的随从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书馆门口。
她仰头看着这高楼,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么大一座书馆,也不知是什么人建的,一定很有钱。
几人走到门口却被拦了下来,程煜低声道:“要交钱,一人五十两。”
凌锦韶咋舌:“这不是打劫么?”
话音刚落,萧念已经将五十两银子放下。门口的书童笑道:“公子有请。”
萧念并没有急着走,而是问那书童:“随行的人不能进么?”
“随从不可进,但亲眷可进。”
萧念扫了眼凌锦韶和程煜:“这是内子与舍弟。”
凌锦韶咬了咬牙,却没有反驳。书童也不验核,只放了三人进去。凌锦韶便让陆夜白带着花月在附近的小馆子里避避风。
凌锦韶走到萧念身后,他却拉过她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臂弯。她皱着眉头一脸不痛快,书童也只当二人是闹了别扭的夫妻。
这书馆是六角形的,中间是长长的走廊,两边是一个个隔间,如同蜂巢一般,十分复杂。
三人一步步来到了三楼,四下一片静谧,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书童的脚步极轻,凌锦韶几乎怀疑他是飘着走的。
终于,他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门口也立着两个书童,看起来都是十四五岁上下,一身的书卷气。
两人递来了三只面具,面具可以遮住半张脸。凌锦韶原本就遮着脸,便摆了摆手,书童便也没有强求。
两人拉开了门,喧嚣之声顿时传了出来。门内仿佛打开了一片新的世界。
原来这典卖的会场竟是在七层楼中掏空了三层搭了个楼中楼,一楼是一片水榭,中央有一个台子,典卖的物品会被放在台子上。
而二楼是一圈看台,上面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挤了不少人。但三楼却被隔成了六个房间,已经有四个房间里坐了人。
书童轻声道:“三位贵客是去二楼还是三楼?”
程煜问道:“有何区别?”
“二楼可随意,三楼需交一百两。”
没想到开个书馆比劫财更赚钱,凌锦韶对这镜花书馆幕后的老板倒是颇为敬佩。好在花的不是她的银两,她不心疼。
萧念自然不会与他人挤在一处,三人在书童带领下拾级而上。凌锦韶正四下张望,萧念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三楼最大的那房间道:“为何不是那一间?”
“贵客有所不知,那一间是用来点七彩琉璃灯的。”
萧念有些疑惑,程煜解释道:“这是镜花书馆的规矩,坐在那里的客人若是瞧上了什么珍宝,便会点一盏七彩琉璃灯。意思是,无论价拍得多高,他都会以最高价买下。”
凌锦韶笑道:“那要是有谁哄抬价格,这人岂不是要当冤大头了?”
“既然敢坐那儿,自然也是有底气。”
萧念忽然道:“倘若我要坐呢?”他这话是问的书童。
书童淡淡道:“那便请贵客告知身份,且在文书上画押。”
凌锦韶瞧着萧念,他略一思忖,最终还是没有亮明自己太子的身份。三人走到后方,那六个房间的后面是弧形的走廊,窗户都开着。从这里可以俯瞰到长安的风景。
三人进了屋,里面摆放着三张椅子。屋子的两边还有软榻。三张椅子的中央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些点心水果,还有一只茶壶。
书童替几人斟了茶水,凌锦韶闻了闻,竟然是上好的太平猴魁。不过想想那一百两,便觉得这茶水都是应该的。
凌锦韶还是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与程煜并肩扶着栏杆向下看。她好奇地问东问西,程煜便在一旁耐心讲解。
萧念看着两人比肩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眨眼,蹙眉道:“十七,过来坐好。”
凌锦韶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定。
忽然,整个房间寂静无声。两人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头顶的一盏七彩琉璃灯缓缓升了上去。
凌锦韶看向对面,那间屋子里走进来一名男子,身上披着一件雀翎鹤氅,玉质的面具覆在脸上。
隔着七彩琉璃灯,四目交错,彼此都立刻认出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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