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请慎言!”
姜明宇温热掌心严严实实捂住她的唇,惊得她瞳孔骤缩,他眼底似有金纹流转,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明......在听。”
气息拂过耳畔,朱玄真浑身僵住,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下一瞬,他指尖微动,一张泛着淡金色流光的符纸自袖中滑出,悬于两人之间,无风自动。
"这是玄羽仙师制作的的传声玉符......”
姜明宇的声音突然在她心底响起。
[姑娘,若是信我,便去茫崖山寻清风院,院里供奉的是儒家圣人—无欲天通灵显慧青莲居士。]
又是...无欲天?
无欲天济苦救难莲心圣母。
无欲天通灵显慧青莲居士。
朱玄真唇齿间碾过这几个字,不禁想道这两道尊号何其相似?
"呵......"
朱玄真纤白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祂高坐神龛,广收门徒,传下妙法,但她怎能忘记那莲心圣母的"慈悲妙法"里藏着怎样深的陷阱!
但凡修习者,必被种下一缕邪意。
那缕邪意,如毒蛇蛰伏,一旦被蛊惑,便会如附骨之疽,沦为恶鬼,范下滔天罪孽。
最讽刺的是,逼人食魂堕魔的是祂,最后'降妖除魔'的也是祂,那些血淋淋的罪业,反倒成了祂功德簿上最耀眼的一笔。
而现在又来了个青莲居士,这一次,祂又想怎么吃人?
[姑娘,莫要以偏概全……]
他的传讯顿了顿,字迹在反复隐现,似在斟酌词句。
[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神亦一样。]
朱玄真在心底追问道。
那你告诉我——
你如何能确定......你信仰的青莲居士是个好神?
“我不能。”
姜玄真忍不住的道出了声:“我们这些凡人......哪配知晓真神全貌?”
那笑声里藏着说不出的苍凉,惊得赵信阳"唰"地合上折扇,横批"风流不下流"的字迹都跟着颤了颤。
“姜玄真,你怎么了,别吓我。”
“赵兄,我并末与你说话。”
姜明宇拂袖挥开他,素白袍袖翻涌间露出腕间一道金线,他咬破手指在虚空上写下:
浮生不过三尺铁,敢教苍穹裂金阙。
墨色字迹悬空燃烧,字字句句在人心中铮铮作响,如似剑鸣。
“姑娘,以诗文会友,以文观心,这位居士若真是沽名钓誉之辈,怎配写出'敢教苍穹裂'这样的诗句?”
浮生不过三尺铁,敢叫苍穹裂金阙?
朱玄真瞳孔骤然紧缩,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颤动的阴影。
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桀骜不驯,让她恍惚看见千年前那位白衣胜雪的谪仙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清贵风骨,又怎会与那些妖魔鬼怪同流合污?
她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却在即将开口的瞬间——
“你们再说青莲居士啊,这有什么避讳人的。”
一道慵懒的声线斜插进来,像未出鞘的薄刃,带着漫不经心的锋利。
正是赵信阳倚含笑而立,描金扇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眼尾那颗泪痣随着笑意微微上挑,却无端让人脊背生寒。
“那位啊..….”
他尾音拖得绵长,却在不经意给人心底直插了一刀,"早就在神战里灰飞烟灭了,连他留下的清风院,也早就断了香火。”
折扇"啪"地合拢,点了点朱玄真煞白的脸。
朱玄真袖中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心里也顾不得阻止这登徒浪子的冒犯。
"这世道..…."
赵信阳忽然"唰"地展开描金扇面,动作优雅得像在展开美人图,扇骨边缘泛着冷铁般的寒光,遮住他半张面容。
露出的那双桃花眼里,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世道,活着的神明.….."
他忽用扇尖挑起朱玄真下巴,动作轻佻却透着森然冷意,"哪个指甲缝里..…."
扇骨缓缓下移,抵住她剧烈跳动的颈脉:
"不渗着血呢?"
“要我说...…”
扇面忽收,他退后两步,广袖翻飞间忽然绽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要我说,死透的神,才是好神呢。"
"咔嚓"——
朱玄真唇间突然迸出鲜红的血珠。那些血滴坠地的瞬间,竟化作朵朵妖异的血莲。
心口缠绕的红线突然暴起,像饿极的豺狼般疯狂啃噬着她的精血,在雪白肌肤上蜿蜒出狰狞的纹路。
“乾水聚阴德妙法?”
赵信阳轻摇折扇,扇骨上流转的冷光映着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他上下打量着朱玄真,忽而低低一叹,嗓音慵懒,却字字如刃:“姑娘生得这般貌美,怎么偏挑了条死路走?”
“让我想想……”
他慢悠悠地数着,“这个月,修这‘妙法’的,失踪的有几个?走火入魔、被正道诛杀的有几个?还有几个……是连尸骨都寻不到的?”
朱玄真指尖微颤,却仍强自镇定:“失踪?”
赵信阳低笑一声,嗓音压得极低,似情人耳语,又似恶鬼低喃——
“你以为莲心观为何会放任残篇流传?”
他俯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却让她如坠冰窟。
“修成了,便是莲心观真传的‘资粮’……”
“修不成,也不过是……一具无名枯骨罢了。”
朱玄真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刺出一道血痕。
好一个莲心观,好一个莲心圣母,神吃人,人吃人,这世道竟不给芸芸众生留半分活路。
赵信阳懒洋洋地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瞧她:“姜玄明劝你去清风院,你便去嘛。”
“横竖...…正主都陨落了。”他扇尖轻点她眉心,带起一丝凉意,“还能比莲心观更差?”
是啊……还能比莲心观更差?
朱玄真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终于下定决心——待陪小囡囡赴完金老爷的流水宴,便去那清风院走一遭。
这时她们终于走入了城门。
穿过厚重的城门,最吸引入的不是市井繁华,而是巍峨连绵的茫崖连山,那山有九峰。
那九座山峰如利剑直插云霄,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莲心峰香火鼎盛,功德峰金光流转,碧霞峰紫气氤氲...…而最远处那座青翠欲滴的青莲峰上,清风院的一角飞檐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可算进城了。"小囡囡踮起脚尖,圆溜溜的杏眼里盛满了期待,"离家还不到一炷香的路程,排队倒排了整整两个时辰,来赴宴的人可真多呀。"
朱玄真抬眸望了望天色。日头已近中天,约莫是巳时末的光景,从清晨出发至今,竟在这城门外耗去了两个时辰。
她暗自盘算着:金老爷的流水宴少说也要二个时辰,再加上出城的工夫,怕是得到酉时才能脱身。若是先送小囡囡回家再折返,只怕又要耽搁两个多时辰...…
问仙城的宵禁,可是戌时三刻就开始了。
“小囡囡,你可知金老爷的宴会要办几天?”
"十二天呢!"小姑娘掰着手指,"今儿个是第六日。"
还有六日...朱玄真袖中的手微微发颤,修习乾水聚阴德妙法以来,她日日都要压制功法反噬。
若有一日,她忍不住的大开杀戒……
"姐姐可是有要紧事?"小囡囡忽的拽了拽她的衣袖,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关切,"若是有可以先去,我在金府等姐姐,金老爷是大善人,囡囡不会有事哒!"
"姑娘若要去清风院,尽管放心。"
姜玄明温声道,"我等愿代为照看。"
朱玄真垂眸当初她为躲避莲心观追杀,流落溪水村,是小囡囡日日来送饭食,是小囡囡的母亲给了她栖身之所...…
如今怎能为一己之私,将这孩子托付给萍水相逢之人?
可依她的状态,体内翻涌的邪气如鲠在喉...…
“小囡囡,这你拿好。”
朱玄真从手下脱下一只木镯子,她身上身无它物,只有这个木镯子,不是什么名贵木材,雕工也一般,胜在她戴久了,留下了她的气息。
若有不测..….至少能循着这缕气息寻人。
“谢谢,姐姐。”
小囡囡欢欢喜喜地套在腕上,镯子空荡荡地晃着,衬得孩子的手腕愈发纤细。
朱玄真转向那几位书生,郑重一礼:"劳烦诸位照看这孩子...…"
"姑娘放心。"三位书生齐声应道。就连那位一直沉默的案首也微微颔首,青衫广袖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
朱玄真这才放心的离开拥挤的人群赶向青莲峰。
青莲峰与莲心峰大不同。
莲心峰香火鼎盛,求仙问道者络绎不绝,她连夜逃亡时仍见信徒在山门前苦苦守候,渴求那要人命的"妙法残章"。
而眼前这座青莲峰——
古木参天,幽径寂寂。石阶上苔痕斑驳,显然久无人迹。山风掠过时,只闻松涛阵阵,不见半点人声。
朱玄真刚踏上山道,忽觉肩头一沉。
"小七,怎的从后厨回来了?"
一道清越女声自身后传来,声如碎玉,却让朱玄真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她缓缓转身,只见一袭红衣猎猎如火,映着那张明媚不可方物的面容——正是莲心观明心仙姑座下第五真传,妙音仙子。
只因她高烧不退被明心仙姑捡回莲心观,悉心照料,便心生嫉妒。
但对明心仙姑的孺慕之心不假。
在她修行七日,便功法大成,这位妙音仙子便认为她配的上真传的身份,处处跟着她,以长辈的身份教导。
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时常让人忘了她是邪道之人,心生敬仰。
朱玄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她永远记得妙音仙子为功法大进,举办大宴时是如何笑吟吟地将数百位百姓拖进殿中,素手轻扬间抽魂炼魄。
那些凄厉惨叫混着师姐银铃般的笑声,鲜活生灵转眼成了妖兽口中血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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