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昙花飞点业火

凌寒烟邀净琉入楼一叙,那慈悲的佛子由人引上朝金阙,刚一进门便双手合十,低诵一句,“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许久未见。”

凌焓莲是最先起身的,她放下茶盏,露出一个明艳动人的浅笑,“净琉大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啊。”

她的手刚要搭上净琉的袈裟,只见衣襟深处的脖挂发出一阵红光,下一秒白幽就化成原形扑进了凌焓莲的怀里。

火狐狸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缠上了凌焓莲的小臂,“莲姨,你只想他,不想我吗。”

凌焓莲揉了一把小火苗的耳朵,指尖点在他的鼻子上,“叫姐姐,不许喊姨!”

凌寒烟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佛子一眼,他可还记得在青丘白溪是怎么说的。

于是他给净琉默默传音:小火苗如今看你看得紧,都不让别人碰了,真护食啊。

净琉单手捻着沉香佛珠,没了红色流苏,这素串手持便没那么显眼了,他面上不改,仿佛不曾听闻凌寒烟的取笑。

见这故作清高的圣僧无动于衷,凌寒烟又起了调戏他的心思。

他默默上前,指尖勾起净琉颈间的念珠,贴在大师身侧,薄唇微张,故意袒露出一句让三人两狐都很震惊的心迹:

“都说栖霞寺的佛子有一颗人世间最红的佛心,怎么大师只喜欢妖,不喜欢我这个魔呢。”

小火苗立刻从凌焓莲的怀里溜出来,跳在茶桌上,两条尾巴急地在屁股后面摇了又摇,甚至露出了自己的狐牙。

凌寒烟腰间的玉佩闪过一道白光,白桃也跳到茶桌上,对着弟弟龇牙咧嘴。

只有凌焓莲一双眸子略显惊惧,滴溜溜地在哥哥和佛子面前打转,又看着两只掐在一起的小狐狸,一时之间拿不准究竟是谁欢喜谁。

不过无论哪一种,她都可以写。

“阿弥陀佛,凌施主,从痴有爱,则我病生。贫僧亦牵挂施主。”

净琉后退一步,默默从凌寒烟手中扯回了自己的佛珠。

此爱非彼爱,凌寒烟和凌焓莲久经世故自然懂净琉口中这份赐予众生的大爱。但白幽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未必懂得。当即就红了眼,连耳朵也耷拉着,就连那不停摇晃的尾巴也卷甲束兵,没了活力。

这份藏不住的心思,任谁看一眼都能知晓小狐狸的痴情。

凌寒烟收了打趣佛子的念头,微微侧身邀净琉入座。

此刻的白桃一爪子拍在弟弟的脸上,小火苗虽然略有失意,但也不遑多让,一嘴咬在姐姐的侧颈,拔下不少白毛。两只狐狸一见面就掐架,不分场合地打作一团。

凌寒烟见状赶紧一左一右提溜起两小只的后颈,八条狐腿纠缠在一起互相蹬踹,不知是谁没收力气,混乱中踢了凌寒烟小腹一脚,他当即就痛得松了手,闷哼一声,腹部隐痛,呼吸不稳,背后析出一层冷汗。

凌寒烟不想在妹妹和外人眼中暴露自己的破绽,他只得佯装无事,眉宇稍显怒意,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两小只一句,“嘶,两个小混球,腿劲真大啊。”

两只狐狸都被他的样子吓坏了,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尤其是白桃,更是一脸委屈和后悔,她是在场唯一知道主上怀着小崽子的,自己不知轻重伤害了小殿下,要不是白幽非得和她掐架,何至于此。

于是她便瞪了弟弟一眼,小火苗把姐姐的怒意错误地会意成挑衅,险些又要张嘴。

这一次净琉眼疾手快,一阵金色梵文束住了白幽的尖嘴。他略带歉意地冲着凌寒烟合掌,眼神也紧跟着下移,“阿弥陀佛,凌施主,可曾有碍?”

这句意有所指,凌寒烟默默端起茶盏,垂下眼眸,故意避开视线,“无碍,多谢大师挂心。”

凌焓莲看着哥哥的反应,心下觉得不对,绝对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她刚要开口,却听见自己哥哥先发制人,“不知大师前来京都,所为何事啊。”

净琉手捻佛珠,眼如明镜,旧事重提,“贫僧来还当年谷口之恩,若非施主,净琉如今还结不出佛婴。”

佛子所言非虚,十年前白溪行至栖霞寺,交给他一枚玉简。他阅过后,立刻动身前往谷口村超度亡魂,也恰恰是因为这一份功德,助他顺利结婴。

凌寒烟轻笑一声,自然不可能白白送给栖霞寺一份厚礼,他看重的就是佛子的恩情。但面上功夫还是得做足,“本座一心向善,眼中容不得邪物作祟,大师肯赶赴流洲,是寒烟承了您的恩。”

凌焓莲最见不得说话弯弯绕,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抱起两只小狐狸,将他们的尾巴强硬的拴在一起,打了个蝴蝶结,左右两手分别揉着一白一红,耳朵却偷偷听着哥哥和佛子的谈话。

净琉大师再一次双手合十,依旧是慈眉善目,“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施主所为,乃大善大功德也。”

凌寒烟听了这话,刚想委婉地表示一下谦逊,却见眼前之人,双目转沉,瞳中藏着柔金佛光和冷冽的雨幕。

净琉紧接着吐露出下半句,“三世因果,循环不失,此生空过,后悔无追。”

凌寒烟的笑容凝在脸上,他腹中孽子不合时宜的翻动,搅得身体内魔气翻涌,经脉疼痛不止。他收拢指尖,握紧了手中的白瓷茶盏,“大师这是何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这便是贫僧还给施主的恩情。”

凌寒烟听得似懂非懂,他心中无佛,便悟不出其中缘法,只是腹腔内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腿间似乎也泛出一片黏稠的血液,打湿了他的法衣。

净琉叹了一口气,他低声念诵佛经,金色温暖的佛光瞬间笼罩在凌寒烟周身。

空气中突然泛起一阵血腥之气,凌焓莲鼻翼微动,这不对劲,因为那血气的源头,似乎是自己的哥哥。她放下两只小狐狸,望着凌寒烟苍白的面容,心下大惊,哥哥何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此时凌寒烟捏碎茶盏,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掌,血液冲破了掌心埋下的禁咒,身下的血也随之涌出,滴滴答答顺着往下淌,将法衣浸湿成一片深红。

他突然泛起一阵恐慌,生命流逝的去意裹挟着他的心脏,叫他彻底慌了神,他单手抚住小腹,调动全身魔力,想尽力护住肚中的血脉,另一只手扣在木桌上,眼中显出深邃的苦意,他咬牙切齿地开口,“大师何故对我恩将仇报。”

凌焓莲就算是再愚钝,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她来不及深思哥哥身体的异样,立刻拔下头上的发簪,默念法诀,紫光出手,划破了净琉的金色梵文。

她眉眼间是遮不住的怒意,嘴中也不客气,“大师毫无缘由伤害我哥哥,佛门中人不是最讲究慈悲为怀么!”

净琉闻之,禅杖点地,突显金光,口中经文不减,一重又一重的金色佛力将两人缠住,凌焓莲手握长簪,抵住那些不停震动的梵文。

凌寒烟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妹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他忍住痛意,轻轻抬手,猩红的魔气倾泻而出,一瞬间填满了整间客房,他多出几百年的修为,自然能轻而易举地克制住元婴境的净琉,但此刻他身体抱恙,一直时间无力分身乏术。

佛门功法天生就克制魔修。更何况净琉还有功德护身,凌寒烟没法拿下佛子的同时护住小崽子的命。

凌焓莲错愕地转身,她望着哥哥浑身的魔气,这种威压绝不简单,分明是渡劫境的魔修才能幻化出的领域之力。

此时的净琉摇头叹气,“阿弥陀佛,施主终于现出了真身。”

凌寒烟平生最烦被人逼着做事,如今他为了腹中胎儿情急之下流露出了原本修为。眉间染上一层恼意,他掌下飞速运转魔气,试图补给肚中小崽子流失的生力。

“施主,放下执念罢,贫僧是在渡你。”

凌寒烟双眸里布满血丝,眼前的秃驴着实讨厌,他操纵魔气缠住净琉的法杖,唤出一面渡渊镜,口中含冤抱屈,“大师今日来偿还本座的恩情,是为了渡我于水火,还是为了超度我腹中胎儿的命?”

“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放屁!本座就算罪大恶极,它何错之有。如今看在白幽的份上,饶你一命,拿着你的破杖,滚!”

凌寒烟起身,双手撑着上半身,下面的血液迟迟未能止住,他抬眸盯着墙角的两只狐狸,言下之意试问白幽究竟欲走欲留。

净琉听了这句狠话,却并没有退意,他收起禅杖,双手合十,掌心幻化出一朵优昙花的法印,飘向了凌寒烟的小腹。

“阿弥陀佛,施主误会贫僧了。缘起性空,若无空义故,一切则不成。”

凌寒烟一瞬间的愣神,这句佛语贯穿了他的思虑,何为无空,又怎得不成。难道他凭借这个孽子报复沈流尘,是错的吗,是所谓的空么。

净琉一步一步地靠近,脚下开出朵朵优昙花,“相由缘现,依空而立。施主,法不孤起,仗境方生。空即是有。倘若不拿了这孽胎,又当如何苦海回身。”

坠胀的疼痛牵引着他的神魂,他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见一旁的凌焓莲双手结印,银簪变成一柄长剑,她刚一起势还没动身,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旁的两只小狐狸也沉睡昏迷。

空气压缩又抽离,屋内的景色不停流转,变得扭曲而诡异,突然那面神器魔镜泛起蓝光,镜面应声而碎,一枚梧桐木簪从镜中伸出,直指净琉眉间朱砂。

碎裂的镜片由下而上飘荡在空中,变成朵朵红莲。

另一个凌焓莲头戴粉色猫猫耳机,嘴里叼着一颗水蜜桃味的棒棒糖,束高马尾,身穿棕皮短裙,脚踩长靴,踏碎虚空而来,挡在凌寒烟的面前,她说,“哥哥,我可只帮你这一次,这回休想让我给你卖力百年了。”

莲儿一直坚定的站在哥哥这一边。净琉也不是故意为之,毕竟目前他对人世间情爱的领悟,可能还和法海一样。等他被小火苗吃干抹净,估计就能懂了。

【注】

1.从痴有爱,则我病生。——《维摩经》

2.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此生空过,后悔无追。——《涅槃经》

3.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金刚经》

4.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地藏经》

5.若无空义故,一切则不成。——《中论·观四谛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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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昙花飞点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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