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沐清一路跑过来,额上沁出一层薄汗,衣襟也微微凌乱,想来是不顾仪容,一路疾奔。
冯熠自冯沐清出现后一直神色凝重,还不待对方开口,率先沉声道:“你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语气端的是威严,好像一个长辈在训斥不听话的晚辈。
冯沐清被他冷厉之声喝得身形一抖,默不作声往沈长石和陆苕身边挪去,然而这微小的细节却被冯熠看得清清楚楚。
他攥紧了藏于袖中的拳头。
虽然心里害怕,但想到沈长石就在这里,冯熠应该不会做太过分的事,冯沐清有了些许底气。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沈长石跟前,朝对方行了大礼,道:“请掌门仙尊带弟子离开!”
天知道自他被冯熠带走后,一直被禁锢在房间里,连房门都没能踏出一步,后来因为他闹得太厉害,冯熠竟然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并将衣服所在柜子里又设了一层阵法。
没了衣服他还如何逃跑?总不能赤条条地跑出去吧?那他一定是疯了!
他就这样独自在房里过了几日,当然他并没有闲着,一直想方设法破除锁衣服的阵法。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以往一直都认为只要练好剑法就可以打败敌人,繁琐的阵法只会影响他解决敌人的速度,因此在上阵法课时,他并未多认真听讲,现在他真的肠子都悔青了。
某日他又在研究那阵法,忽然听到脚步声临近,除了冯熠还能是谁?这几天他就没见过其他人!
冯沐清一溜烟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房门开合,冯熠端着饭菜进来,然后将饭菜在桌上摆好,顺势坐下。
他抬眼看向床上把自己裹成一条大虫子的冯沐清,淡淡道:“过来,吃饭。”
即使很不情愿,冯沐清还是依言从床上下来,准备过去吃饭,他可不想再像第一回那样要绝食不吃饭却被冯熠从被子里揪出来光着身子在他面前吃饭,单是想想就让他一阵反胃。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冯沐清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冯沐清没穿袜子,一双脚露在外面,刚要踩到地面时,前面又传来一道声音:“穿鞋。”
听到声音,冯沐清愣了愣,收回脚,随意穿上鞋子。被子裹得太紧,他无法正常走路,只能迈着小碎步往桌边走去。
冯沐清坐在冯熠对面——那是整张桌子离冯熠最远的地方。然后他一手抓紧被子,另一只手从被中伸出来拿筷子吃饭。
冯熠盯着他那一截小臂,看着他夹了一块肉放进口中细细嚼着,眸中晦暗不明,开口确是一派云淡风轻:“还裹这么严实吃饭,方便么,你身上有哪一处是我没看过的。”
听到这话,冯沐清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堵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连忙抓过手边的水仰头灌了下去。
如预料中一样,看到冯沐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冯熠神色稍霁。
冯沐清自以为恶狠狠剜了冯熠一眼,但落在冯熠眼中,却成了一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小野猫。明明自己被困,怕得要命,却还不忘给对方来上一抓以做纪念,真是倔强。
冯熠心情颇好,话也随之多了些。
“沈长石已经知道你我关系,他也答应我将你留下,让你我叔侄二人好好叙、叙、旧。”他最后特地强调了“叙叙旧”三个字,眼神里满是玩味儿。
啪嗒一声,筷子掉在地上。
冯沐清难以置信,道:“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如若不然,沈长石还有昆仑那群弟子明天离开,他们为何不来通知你?”
冯沐清竟不知他们明天就要离开。
要是自己真的留下来,那和案板上的鱼肉有何区别?
冯沐清不敢往下细想,越想越是汗毛直竖。
求生的本能被激发,自冯熠离开房间后,冯沐清就一直研究如何破解阵法,有了衣服他才能逃出去。
也许是他天资聪颖,也许是他运气好,但不管哪一种,经过他一夜的不眠不休,他终于破解阵法拿到衣服。
匆匆穿好衣服,来不及多等,冯沐清便朝玉音阁大门冲去。远远地就看到沈长石要转身离开,他嘴快于脑,大声喊住了对方,生怕声音小了他听不见。
即便冯熠还在旁边,那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离开。
在其他弟子眼中冷面薄情的仙尊此刻成了冯沐清的救命稻草。
只要沈长石能带他离开,哪怕再罚他抄一百遍,一千遍甚至一万遍门规他也绝无怨言,他也会为当年的事向陆苕道歉。
跪了半天,见沈长石皱着眉头不发话,冯沐清又转身向陆苕求救。沈长石有多重视这个唯一的徒弟,整个昆仑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陆师兄,求你帮我跟掌门仙尊说说,我生是昆仑的弟子,就算死了变成鬼也还是昆仑的鬼,我想回昆仑,不想留在玉音阁。陆师兄,你帮帮我,我为当年的事跟你说对不起,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但一定要帮我离开这里。”
陆苕原本静静站在沈长石身侧,等着他处理完事情就离开,万万没料到冯沐清会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当年的事冯沐清要是不说他都快忘了,又怎么会再跟冯沐清计较,况且对方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所以他压根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现在他都已经这样求自己了,若是不帮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反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又不需要他干别的。
“师尊。”陆苕开口道,要继续说却被沈长石扬手阻止了,他向来听师尊的话,既然师尊不让他说话,那他便默默闭上嘴,用眼神示意冯沐清“我尽力了,师尊不让我说话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沈长石神色复杂看向冯熠,明明之前答应了人家把冯沐清留在玉音阁一段时间,若是现在把人带走,那岂不是成了出尔反尔的无信之人?
不过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困惑,那就是冯沐清为什么不想留在玉音阁?他跟冯熠关系不好?但是瞧着冯熠对他的样子,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这就有些难办了。
看出沈长石的为难,冯熠出面解围,笑道:“既然沐清想回昆仑,那不如就先随沈掌门一同离去吧,至于玉音阁,过些时日再回来也不迟,恰好我最近要去都城探望大哥,也没有时间好好照顾沐清。”
听到冯熠也要去都城,沈长石内心诧异,怎么会如此巧合,他此行离开也是要去都城。
当初从那老者口中得知一部分都城之事,尤其是病危的皇帝突然痊愈不说,还性情大变,这怎么看都不正常,因此他想着此行结束后便去都城一探究竟。
这事沈长石一直没跟任何人提起,就算是陆苕他也不曾说过。那里是陆苕的故乡,那个人是他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在这件事上沈长石还不能确定陆苕的态度,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因此便一直没说。
压下心中疑窦,沈长石借势下台阶,淡淡一笑道:“既如此,那便让冯沐清跟着本尊吧。”他顿了顿,而后又道,“只是没想到冯阁主竟然也要去都城。”
听闻此言,冯熠一脸惊讶,“这么巧?难道沈掌门也是要去都城?不知沈掌门此去所为何事?”
沈长石笑得高深莫测,并未答话。
冯熠懊恼:“是在下多言了,还请沈掌门见谅。”
“无妨。”沈长石淡淡道。
冯熠道:“既然都是要去都城,那正好顺路,我们可以结伴而去。”
沈长石刚要拒绝,却听冯熠又道:“人间界不能随意御剑,出门远行,要么走水路要么走陆路。由此往都城,最合适的是走陆路。我这里有几匹上好的塞北宝马,可日行千里,沈掌门若是不嫌弃,不妨用我玉音阁宝马,如此,至多六七日便能到都城。届时沈掌门再去做自己的事,我去探望大哥,我们在都城分道而行也无不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沈长石若是再拒绝就矫情了。
一盏茶过后,四匹宝马被玉音阁弟子牵到几人面前。
沈长石看看自己面前的黑马,又看看陆苕面前的白马,而后理直气壮对陆苕道:“黑马给你,为师骑白马。”
陆苕心中无奈笑笑,师尊有时候比他还像小孩子。他听话地跟沈长石换了马,后者接过缰绳,脚尖轻点,身形潇洒飘逸,然后便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陆苕也紧随其后,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四人打马而去,陆苕和沈长石并行,后面不远处是冯熠和冯沐清。
陆苕轻轻问道:“师尊为何要骑白马?”
沈长石侧头看着陆苕,眉眼间全是笑意,一袭红衣更是衬得他风华绝代。他嘴角上挑,薄唇轻启,说话的语调也十分轻快,像只骄傲的花孔雀:“当然是浅色更衬为师啦!”
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陆苕细细回忆,发现沈长石果真甚少用深色之物。
陆苕暗自郁闷,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自己对师尊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他暗自决定,以后要多留意师尊的喜好,每天都要多一点了解师尊,多为师尊考虑。
一行人没走多远就遇到当初那个老乞丐。老乞丐依旧是一身褴褛,不过却比上次见时干净多了。
“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呐!”老乞丐笑道,一眼便认出了沈长石,无他,只因对方一身红衣着实显眼,想不记着都难。他伸着脖子往后瞧,没看到其他人。
“咦,当初那么多人,如今怎么就剩四个人了?”他自言自语道。
陆苕翻身下马,走到老乞丐跟前,温和道:“他们先行离开了。”
不知为何,虽然才见了两面,但陆苕心中却莫名觉得这老者亲切,让他忍不住想亲近。
那老乞丐见到陆苕,先是一愣,而后仔仔细细打量起对方来,他定定看着陆苕的眼睛,而陆苕却觉得对方在通过他看另一个人。
看到一个老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徒弟,沈长石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脸色黑得堪比锅底。
他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说:“陆苕,该赶路了。”说完便自顾自离去,没有等陆苕。
虽然语气平淡,别人听不出喜怒,但陆苕偏偏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沈长石的不悦。
看到师尊不等自己就离开了,陆苕顾不得他,立即翻身上马前去追人。
那低沉的一声也使老乞丐回过神来。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陆苕前脚刚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乞丐的声音。
“在下昆仑弟子陆苕。”
陆苕回答完老乞丐的问题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前去追沈长石了,自然也没能看到老乞丐在听他说完“陆苕”二字之后满眼的震惊以及不可思议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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