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麻辫娘子把自己关在屋内哭了近半个时辰。

久到卿曲堂的彩头曲儿都唱了两轮。

徐濯枝站在房门前,听着里头低啜的泣音,心头疼的厉害,“娘子莫要再哭坏了身子,实在气不过的话,濯枝愿向娘子领罚,惩罚全凭娘子心意而定。”

屋里头默了几许,哭泣声更大。

徐濯枝心急,下意识转身看向一旁的北陆,问:“怎么办?”

许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同自己搭话,北陆怔了一瞬,沉吟片刻后走上前敲了敲门,温声道:“娘子,此事未定,若是濯枝姑娘不愿,殿下不会强求。”

话落,虚虚一道目光移到她身上。

冷不丁的对视使徐濯枝大脑炸开一片白,她偏开头,避开了这道视线。

晏温挑了挑眉,抱臂站在侧屋房檐下。

冷风携着枝头将落的雪粒灌在半空,像一兜晶莹的白玉珠子,钻进他的绸衣锦缎里,贴着温热白皙的腕子,冻得人一哆嗦。

“可是伤口疼了?”

“无事,只是风吹的有些凉。”晏温抵手轻咳几声,纤长眼睫颤动,沾上了不少莹白的雪花。傅怀瑾眼眸微沉,“北陆。”

“奴才在。”

傅怀瑾将晏温往怀中揽了几分,问:“此处可有空屋?”

北陆看了眼缩在殿下肩头咳嗽的纪公子,脸上闪过几分愧色,扭头问过徐濯枝,“濯枝姑娘......”

“这院子四年来只有我和娘子居住,若说空置的屋子,”徐濯枝重新抬眼,望向北陆道:“在以前你住的那间,可以吗?”

北陆本想拒绝,可身边的傅怀瑾却先一步开口:“有劳徐姑娘。”

*

空置了四年的屋子仍旧干净如初。

北陆站在门前,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看向挂在纱帘前的那一串朱红色玉饰,玉石色杂,不是稀罕物,可胜在好看,堪堪得当一处装饰物。

这是当初徐濯枝首次唱了彩头曲儿后,兴冲冲拿着当月钱买下的玉石。

北陆垂睫掩目,手攥着腰间泛旧的米白色布袋,轻轻颤了颤。

不知所想。

傅怀瑾扶着晏温坐于软塌,褪下厚实的狐裘大氅把人整个包圆,只露出一双咳的泛红的眼睛。

晏温颇有怨念的望向他。

傅怀瑾揉了揉这人被风吹乱的鬓发,轻声安抚几句后,抬眸看着一旁还在发怔的北陆,不觉拧眉,“前因往事,尽早解决。”

北陆回神,眼睫一抖,轻扯了唇角,颔首道:“奴才会处理好。”

待人走后,晏温实在热的难耐,拽下贴着鼻尖的柔软绒毛,长呼一口白气。

傅怀瑾按住这人还想挣脱的双手,掏出帕子细细擦拭着他额前沁出的汗珠,沉声哄道:“殿下乖一些,等回去我便遣人送些云片糕与相府。”

晏温瞪了他一眼:“你这是要挟。”

傅怀瑾笑道:“那小殿下愿不愿受此胁迫?”

晏温状作思虑许久,最后扬了扬下巴,轻哼一声:“暂时愿意。”

徐濯枝的院子离前堂不远,即使窗霏关的严实,依然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来。

晏温就此缩在榻上,头枕在傅怀瑾肩上,阖着眸子随悦曲晃晃悠悠。

傅怀瑾瞧着眼神愈发柔溺,抬手轻轻捏了捏他微红的鼻尖,问道:“殿下喜欢听?”

“可解聊赖,当然喜欢。”

傅怀瑾道:“既然小殿下喜欢,那这处戏阁就送与小殿下。”

“你舍得?”

傅怀瑾把侧脸贴近他泛凉的耳尖,笑了笑,“嗯。”

似是受不住痒,晏温避开了傅怀瑾的接近,攥着身后大氅齐齐摔在榻上。他随意靠在一处软枕中,半睁着眼,目光散散:“沈然的事查清了吗?”

“嗯,”傅怀瑾道:“经暖香阁账簿所记,其中关于沈然册数足足有七卷之多。”

晏温向他伸出手,傅怀瑾下意识俯身。

“不止,”晏温按住傅怀瑾的后脑,半撑起身,“沈家库内私银可经不起他家少爷这般挥霍。”

傅怀瑾眼眸微动,埋首在其颈间亲了亲,道:“小殿下怀疑沈然是受人指使。”

晏温:“可这背后之人真真是蠢笨非常,接连两人暴露,他到是还沉得住气。”

傅怀瑾将他拥的更紧,“我会派人去天牢暗守,殿下放心。”

呼吸间的沉香缱.绻暧.昧,晏温窝在他的怀里,抬手拨弄着垂落而下细顺的发丝。半晌,他仰面笑问:“你说沈然若是知道这暖香阁是你的地处,他会不会被气活?”

傅怀瑾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可能。”

晏温面上笑意更甚,“说到底你是何时在这城内有了这一处戏台楼阁?”

傅怀瑾:“燕冀之战败,我自奉命随公主车驾去往燕土。临别之际,知晓此去无归期,遂遣北陆代我留居蓟城内。而都城人杂混沌,为探离时情报及寻安思所,专设暖香阁此居,以便归来后须。”

“原是如此。”晏温敛了笑意。

傅怀瑾将人拥入怀,“不开心?”

晏温摇头,视线却透过斑驳窗栏看向屋外被积雪压得快要断裂的枝杈,瞬间的落寞袭上心头。

他蹭了蹭身侧温热的脖颈,耳鬓后的小铃发出阵阵响,似崩裂前的细绳,艰难缝合着内里近乎破碎的情绪。

“我以前以为,”晏温喉咙发紧,“你真的会陪我在燕国一辈子。”

傅怀瑾松开怀抱,后撤几许。

盯着晏温的眸子中翻滚着暗色,像是要穿过血肉闯入这人的心底,把跳动着的低鸣剖解,一寸一寸揉入他的骨血,拽进只属于他的红尘俗世。

与他的心跳共鸣。

旁人半分也碰不得。

“是一辈子,”傅怀瑾轻声道:“不止是在燕国。”

*

紧闭的木门被北陆一脚踹开,溅起如雾尘埃,呛的人弯腰直咳。

麻辫娘子用绢子捂着唇,耳朵里嗡嗡的响,她肿着哭的通红的眼,迎光看向面前破门而入的二人。

徐濯枝绕过地上碎裂的杯盏,快步走上前,泪眼朦胧的跪在麻辫娘子身旁,头抵在娘子膝上,手都在发着抖。

“娘子别气......是濯枝错了......”

当她守在外头听着屋内哭声渐小,直到再不出一声时,天知道她内心是多恐慌。

麻辫娘子颤着身,别过头哽咽道:“即是知错,你也从不改。”

“娘子......”

“这样,值得吗?”

徐濯枝抬头,笑的泪珠水儿成串的掉:“娘子,我这样余后生命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如何能说什么值得或是不值得。”

“作孽,作孽啊......”麻辫娘子侧着身子擦拭着面上泪水,不住呢喃。

北陆就倚在门前旁观着,一言不发。

徐濯枝始终抿着笑意,即便是背对向北陆。

她道:“那串玉石,北,侍卫可以物归原主了吗?”

北陆身形一颤。

徐濯枝:“我知你不喜那些。”

外头的雪又下起来了,一团一团的揉在一处,似破旧棉被中斑杂纷飞的鹅絮,晃的人眼花缭乱。

徐濯枝又道:“既然不喜,就算了吧。”

北陆拧眉,有些不解:“我们不是朋友吗?”

徐濯枝彻底红了眼,她垂头刻意压下喉头哽涩,“是啊,我们在一起六年,就还只是朋友。”

她突然觉得很冷。

落雪被吹进室内,洋洋洒洒铺了满地,满地的湿痕。

满脸的泪。

墨蓝色的玉石搁在木案上,发出轻响,搅浑在雪落声里。

徐濯枝不敢回头,她怕隐藏十年的欢喜与念想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覆水难收。

“北陆,”徐濯枝问:“曾经我们唱的曲子,你可还记得?”

“濯枝姑娘,往事已去,前生琐事,此后都不必再提。”

“琐事......就只是琐事。”徐濯枝冷极了。

麻辫娘子最看不得自家姑娘这般难过,甩了手中的巾帕,扭头抱起一只半人高的瓷瓶朝北陆砸去——

只听“咚”的一声响,瓷瓶碎裂,底部残留的水渍溅了北陆满身,晕染这身崭新的墨蓝色衣袍,像滴落的泪,斑斑点点,只消片刻便可不留痕迹。

“你走——”麻辫娘子起身将徐濯枝护在怀里,怒目圆瞪。

北陆微微晃神,湿黏的发丝沾在衣襟侧,徐徐滴着水。他愣了许久,末了俯身轻声开口道:“叨扰姑娘,在下告退。”

“等等。”

北陆顿在原地。

徐濯枝靠在娘子肩头,“北陆,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米白色布袋松松垮垮的坠在腰间,北陆下意识捏紧,原先鼓囊硌手的触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心空荡然。

他忘了。

原来里头装着的玉石已经还回去了。

*

日落黄昏,晚霞央出一片绯红,沿着地平喷薄而出,拉出一条澄澈光晕,在这漫天风雪中宛若神祗降临。

绚烂夺目。

揉了揉着发涨的额角,晏温抬起酸软的脖颈,仰头看向室外茫茫一片白。他睡得有些迷糊,见雪又再下,一时失神,“又下雪了。”

话落,身侧一个温热的怀抱将他拥紧,“要不多时就到开春,殿下便不必担心受风遭寒了。”

思绪渐渐飘落实地,晏温这才想起二人还在暖香阁,他轻轻挣开傅怀瑾贴上来的怀抱,问:“怎的不叫醒我?”

“难得无人打扰,何必扰殿下清梦。”

晏温伸了伸睡得僵硬的四肢,“回去吗?”

“再等等。”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二人收拾妥帖后,屋外响起阵阵扣门声。

傅怀瑾脸色淡淡,转身为晏温拢紧外敞的厚袍,“谁?”

“傅公子。”

屋门推开,方才在暖香阁门前勾画笔墨的娘子合伞而立,“四殿下傅珩现已前往云阁,应公子所料,他确实是去找李氏麻烦的。”

“我到以为他真能沉得住气。”傅怀瑾轻笑出声,面露不屑。

理出晏温耳后的一缕乱发,把一旁坠着小铃的系带仔细编于墨发中,傅怀瑾拨动着这颗精致的银铃,抬眸看向晏温的眼神愈发温柔。

他问:“想去看看吗?”

晏温扫了那娘子一眼,见她始终低着头,便大着胆子拍开流转颈侧作乱的手,“当然,毕竟难得的热闹。”

在燕国时,他就常听旁人提起过这位冀国四殿下。而除了傅怀瑾,最常将此人挂在嘴边的却是那位和亲来的冀国三公主。

傅珩的胞姊,傅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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