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盏置在案上,似是察觉到傅珩时不时落在此处的目光,傅怀瑾只微挑眉梢,指尖顺着银樽沿边细细摩挲。
继而缓缓端起,抵在唇边,又在那抹期异中,轻轻搁下。
见状,傅珩深深叹一口长气,面色微狞。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倒以为傅怀瑾那厮是知晓杯中酒有毒,刻意逗他取乐似的。
“四哥今日所敬,不知可否换得与七弟共饮相欢?”
傅怀瑾颔首,唇角笑意渐起,抬手举杯,隔空朝向傅珩杯盏徐徐一碰。
随他动作,那抹期异视线愈发浓烈涌动。
“自寻死路。”
傅怀瑾于心底暗嗤。
而就在他仰面饮尽的前一瞬,大殿角落间却乍起一阵瓷杯碰撞、玉器碎落声响,随之众人视线纷纷转向了声源处正擦拭衣袖的叶之舟。
难得见膝下二子和睦对饮,傅承胤还未感几分欢喜就骤然被旁人打断。
此时他侧目瞧过去,胸膛中也不由涌起莫名燥意,语气微恼,问:“叶将军这是何故?”
“国君,”叶之舟垂眸快步至于殿中,掀袍叩首,“微臣有罪,殿前失仪。”
傅承胤拧眉瞧他。
“前宴贪食,误了热酒醇濯,眼下再喝却是过了时辰,只落得个透骨寒凉,”
叶之舟自嘲道:“臣常年出塞边关,见识短浅,极少尝到如此美酒便想以此讨些恩赐......恳请国君能否再赐下一壶热酒,以解臣粗鄙的口腹之欲。”
闻言,傅承胤眉目舒展如初,继而大笑出声,挥袖唤来赵生,吩咐道:“将余下热酒呈来,今夜就让叶将军喝个尽兴——”
“是。”赵生领命将退下。
“国君,”叶之舟又道:“现下二位殿下对盏相敬,如何能再用这凉酒如此?”
话既至此,傅承胤当即了然,命人将殿中各盏尽数换下,而傅怀瑾手中这杯掺了毒的酒也被太监撤了去。
重换了杯温烫的热酒。
缥缈的雾气缠绕四散,卷着荧荧烛光包成一团,一阵轻似一阵,像朵白棉花哼哧哼哧萦在半空,白茫茫的,由风一吹,不到片刻也就散尽了。
傅怀瑾挑眉看向不远处已然回到席间的叶之舟,眸中兴味渐起,复又转身,到是恰巧瞧见傅珩那苍白面上浮现出的怒意未消。
而这怒意却不是对自己。
傅怀瑾垂眸饮尽杯中酒,笑道:“能与四哥对饮,实为怀瑾荣幸之至。”
叶之舟此次怕是真的惹恼了傅珩。
待到宴席散尽,国君才被近侍搀扶着离去,傅珩便直接撇下将将想要上前的叶之舟,领着宫内太监扬长而去。
叶之舟蹙眉望向那人背影,指尖微蜷,抬步想要追上,却在下一秒被一群满脸巴结奉承色的官员们围了水泄不通。
“......”
于是乎,叶之舟就这般眼睁睁看着那背影逐渐消失在狭长宫道转角,想去追,却又无从挣脱。
分道扬镳。
*
晏温这才下马车,就被眼前并作两列身着白青服侍的小厮惊的怔在原地。
他回身,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日光,看向身边的傅怀瑾,问:“这便是你三姊的铺子?”
“嗯。”
傅怀瑾替他拢紧了被风吹散的衣袍,将其墨发别至耳后,轻声道:“只不过常年落在傅珩手中,其中的账目早已混沌不堪,还须殿下费些时间整理记册。”
晏温微顿,不知道此话何意,“什么?”
傅怀瑾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把铜钥递过去,“我会让容书助你。”
“这是傅韫生的铺子。”
“是,”傅怀瑾道:“只是请殿下为三姊代为打理。”
晏温沉默不语。
在燕国时,他与那位和亲来的三公主就只有过几面之缘。
记得傅韫生刚入燕宫,闲君就常与自己说三公主每月宫内的银炭,王君给的是最足的,所以闲君每每受冻难忍就偷偷摸到公主偏殿后园的柴房边上蹭炭火。
一开始也会遭受宫内太监的白眼相待,尤其是当他猫着身子去捡那没人要的银炭时,那群太监像是找到了解闷的乐子,三两一聚,对着闲君拳打脚踢,侮辱唾骂。
好似他犯了滔天的大罪般。
直到后来,柴房边再没有太监把守。品字式的完整银炭安安静静的摞在墙角,没人要,闲君便一块一块的拾回去。
那段日子,小殿下的偏殿里总是温暖如春。
念及此,晏温眼眸微动,半晌,他接了钥匙,点头道:“我只是代为打理,陶然居对外所出的名号依旧是傅韫生。”
“自然。”傅怀瑾抿唇轻笑。
隔着风动林叶,千万粒日色闪着光碎,像一篮清辉月天的星,亮在墨色匾尖,镀过一筐又一筐的星辰细屑。
晏温站在石阶上望着那块明澄干净的牌匾,长睫轻颤。
陶然居。
一个女子在故乡仅有的执念。
*
晏温没想到他会在此处碰到叶之舟。
仍旧是宴席间的那一袭玉冠锦袍。他站于门槛前,堵住了室外光色明澈,看向晏温,冷声道:“纪公子究竟想要什么?”
傅怀瑾将晏温护在身后,自上而下睨他一眼,过度的鄙夷使他的瞳孔缩了缩,看着并不觉深沉暗色,只是一种荒淡的冷漠。
“叶将军莫不是今日在席中被灌醉了酒,才无缘故来这陶然居撒酒疯?”
“......七殿下。”叶之舟不甘的低首颔礼。
假作没见面前人神情中的恨意和不愿,傅怀瑾笑意不达眼底:“在四哥处碰了壁,叶将军也不应将怒气牵连至纪公子身上。”
叶之舟难得语塞。
而此时,晏温却从傅怀瑾身后探出头,他的额前有一赤金色的光束落下,映的那双眸子里满是琥珀色的晶莹。
“叶将军方才那话是为何意?”他问:“南絮何时占了将军的东西?”
“你——”
叶之舟刚冒头的话哽在喉间,嘴唇嗫嚅几下,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半晌,他才堪堪恢复平常,看向晏温,缓声道:“春祭礼中,父亲承天昭命而择的少年祀者本应燎以火祭,但事后所祭的血池尸首中无一为天择少年,而是蓟城外乱葬岗内早已毙命的无名尸首。”
晏温静听着,末了点了点头,附和道:“所以呢?”
叶之舟:“......纪公子,当时你莫名晕倒,其因为何故?”
晏温面不改色,反问道:“将军是在怀疑我?”
话音刚落,傅怀瑾微微侧身,彻底隔绝了两人间的目光相视,“叶将军,慎言。”
叶之舟:“七殿下这是有意要偏袒纪公子?”
傅怀瑾颔首,轻道:“是又如何?”
叶之舟:......
不如何。
叶之舟只觉得方才在宴席上就该让四殿下把他毒死。
傅怀瑾:
你凭啥怀疑我老婆???
我就是有意偏袒我老婆,咋地了???
我的漂亮老婆明明很乖,又体弱,为啥都欺负他???
叶之舟:
......汝听人言否?
他如果乖,这世界上就没有乖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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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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