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如何处理这具尸身?”
晏温扔了带血短刃,压根没管身旁巴巴贴上来的冀国质子,只是嫌恶地瞥了眼地上死尸后,双手撑地,艰难站起。
或许是昨日风寒未退,再加之雪地罚跪,此时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晏温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仿佛有一击重锤不住敲打着后脑,脑中细弦紧绷。
他不由踉跄几步,双腿一阵阵的发软,最后竟不受控制的倾身直往后倒去。
索性最后还未落地,自己就被一旁看热闹的某人接了个满怀。
“病还没好,逞什么强?”傅怀瑾扶着他的双肩,低眸看向怀中人冻得通红的脸颊,蹙眉呵责道。
晏温别过眼,挣了挣,未脱,道:“与你无关。”
闻言,傅怀瑾却是笑了,说:“怎么就与我无关?在宫中杀害二殿下身边的亲侍,若是捉了你到燕王面前,说不定我还能换个好住处。”
“随你。”晏温半阖双眸,长睫微颤。
见状,傅怀瑾轻“啧”一声,顿觉无趣。
随之他松了力气,抬手拨了拨怀中人耳后发辫上系着的青色小铃,问:“绑铃铛作甚?”
意料之中,晏温没应。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从傅怀瑾的怀中站直了身,朝向地上那具死尸颤颤走去。
傅怀瑾抱臂站在一旁,好奇瞧他。
大雪纷扬还未停,堆积起的深雪皑皑,只不过眼下浸了血,红亮亮地,一簇一簇,像后园里开盛了的红梅花。
晏温就踩着这落梅,脚步深浅不一,慢悠悠才到那尸体边,额前便沁满了冷汗。
这前宫四围无人,只几棵枯枝聚着,光秃秃的树干落满了雪,扑簌簌的,像是印在天上的冰瓷裂纹。
但这裂纹歪扭杂乱,延伸着,堆砌着,逐渐积成了一汪圆洞。
而这汪圆洞,便是前夜使晏温差点窒息溺死的冰池。
现在,晏温拖着太监,一步一步,走到池边。
他像是失了所有的气力似的,微微弓着身,在这料峭寒风中细弱的喘。
傅怀瑾见之不忍,长叹一口气后上前想帮。
结果还没等他踏出第一步,便见刚刚冷风里的娇弱美人儿,此刻却掀着衣摆,抬脚对准地上那厮下陷的双腿.间,猛地一踢——
“啪——”
漫天飞雪,水花四溅。
傅怀瑾愣愣看着,半晌,缓缓低头,瞥了眼。
瑟瑟发抖。
处理完尸体后,晏温拢紧了身上单薄的外衫,回身望向还怔在原地的傅怀瑾,语气淡淡:“质子殿下莫不是怕了?”
闻言,傅怀瑾回神,眸中兴色愈浓。他笑道:“若得殿下一脚,怀瑾三生有幸。”
疯子。
不要脸。
晏温转身就走。
傅怀瑾在后继续道:“太子殿下就这么走了,那雪上的这些血迹怎么办?”
闻之,晏温脚步一顿,轻声道:“质子多虑了,这地方平日无人会来,这些血迹,雪下半日便可消埋。”
傅怀瑾眉梢微挑:“我不是人?”
确实不是人,你就是个疯子。
晏温:“若质子想告密,随意便是。”
说罢,小太子扬长而去。
再回偏殿,晏温直接烧昏,直挺挺的晕在了外室的冷风口。
而待侍奉小厮发现时,这人早已被冻得面色发青,气若游丝,呈命绝之相。
于是这日,太子偏殿前的医师络绎不绝,其间更是因殿中人骤停了几次呼吸,医师纷纷害怕惹事上身,推搡着把此事禀与了燕王处。
王君闻言大怒,旋即下令彻查,可谓是在众臣面前做足了面子。
可最终查出事由者是二殿下后,就只是罚了此人于书阁抄写经书十卷,以思己过。
至此,太子险些命绝一事,草草揭过。
接连数日,晏温未醒。
几日前那些还奉王命前来诊治的医师,如今不见了踪影,徒留得偏殿门前的空荡,只剩下满院的轻雪蠕动、阴晦凛风。
晏温蜷在冷硬的薄褥中,明明身上烫的吓人,可他却只觉得冷。
半梦半醒间,晏温朦胧的望向几步外桌案上的茶盏,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那盏中似乎还冒着热气。
见此,晏温张手朝那处无力的抬了抬,喉间发出的声音嘶哑难捉。
他说:“渴......好渴......”
随后,气力渐消,再度昏厥。
只是这次的意识模糊中,似乎有人坐在了自己的床榻前,把帐帘上的清铃撞得叮铃作响。
晏温觉烦,皱眉小声喃喃:“吵......”
接着,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四顾清铃声顿时消失,而他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与之一同袭来的还有点点潮湿,润在自己近乎干裂的唇瓣上,晏温下意识舔了舔。
是茶。
仿佛是得了救命稻草般。
晏温急不可耐的伸手攥住昏暗中喂来的温热杯盏,迷迷糊糊的就往嘴里灌。
他喝的太急,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衣襟,贴在肩颈上。
不舒服。
晏温拧眉松开手。
好在一旁的傅怀瑾眼疾手快,及时捉住了掉落的杯盏。
接着,他看向自己袖边被茶盏沾染的湿痕,眸中划过几分不耐,朝向晏温的声音不免拔高了些:“别乱动。”
“难受......”
晏温在他的怀里不断嘟囔着,手不安分的拽着颈下那一片湿凉的衣襟,往下扯了扯,露出了其间白皙如玉的皮肤。
见状,傅怀瑾眉眼一沉,哑声道:“再动我便不管你了。”
话音刚落,晏温眼皮一颤,虚蒙蒙睁开了眼。
傅怀瑾心中微惊,下意识屏住呼吸,说:“醒了?”
晏温:“......”
看来是没醒。
傅怀瑾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明明是正大光明进的太子殿,如今看来,他的这副模样倒像是来偷人似的。
这般想着,傅怀瑾的视线便落在了怀中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小太子身上。
高烧下的眉目,澄澈如水,全然没了清醒时的疏离和冷淡。
傅怀瑾越看越觉得欢喜,伸手去碰这人泛红的眼尾。
温热、柔软。带着潮湿的水汽。
如他料想的一样。
“太子殿下还认得我吗?”傅怀瑾柔声问道。
本以为晏温不会回应,可没想到的是,这人闻言眨了眨眼睛,随后点头,轻声道:“认得。”
傅怀瑾大喜,“那我是谁?”
晏温:“疯子。”
傅怀瑾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指尖随目光一起落在了怀中人皙白的脖颈间,末了,贴近凑至晏温耳下,用鼻尖蹭了蹭这人有些凌乱的发辫,勾的其间系铃颤颤。
“太子殿下。”
发热的呼吸铺洒在脸侧,晏温顿时麻了半边身,软在傅怀瑾的肩上,轻轻“嗯”了声。
傅怀瑾的唇离得他耳尖只几寸而已,“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傅怀瑾咬住他的耳尖,引得晏温随之一颤。
他笑:“不要轻易去招惹疯子。”
*
日落黄昏,推开窗,雪仍在飘着。
晏温搅着手中药汤,怔怔瞧着药碗间纷飞的白气。
这碗药依旧是热的。想想也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念及此,晏温自嘲一笑,搁了药碗,在听了一旁小厮禀告后,眉心微蹙,反问道:“冬猎?”
“那柴火房的管事就是这么说的,好像是和冀国送来的那位三公主有关,”
说着,小厮看向案上药碗,踌躇几许,开口继续道:“小殿下,这药对身体好...不能不喝。”
“闲君。”晏温叫他。
闲君连忙上前,站在窗边风口边,“殿下可是冷了。”
晏温摇头,问:“你与那位质子,见过几面?”
闲君想了想,回道:“两面......方才还见过。”
晏温眯起眼睛,眸底稍显冷意,他抬头看向闲君,说:“今日不是让你不要伺候,回去歇息么?”
“我,我实在放心不下殿下。”
闲君低着头,紧张的扣弄着手背上结生的冻疮,声音越来越小,“所以就想来看看,谁知才进殿就见,就见那位质子殿下在......”
晏温问:“在什么?”
闲君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耳根红透,接着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状,道:“在咬小殿下的耳朵!”
晏温:“......”
大意了。
小孩看见不该看的了。
晏温敛下眸子,彻底沉默。
他在思考把傅怀瑾杀了喂给王后宫前那只狗儿的可能性。
半晌。
在头脑中轮换了数十种傅怀瑾死法后的晏温,抬眸对闲君道:“往后,离他远些罢。”
闲君不解,问:“为何?那位殿下看起来像个好人。”
闻言,晏温无奈哂笑,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你才多大,就能分得清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闲君重重点头:“当然,他对小殿下很好,不会和宫里其他人一样,欺负您。”
对我很好?
晏温蓦然一愣,继而低低笑出了声。
到底还是孩子心思。
晏温侧眸看向案上已然泛凉的药碗,似是在说与闲君,但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说:“所有的好人,都是他们刻意伪造出来的一张面具而已。在这深宫里,哪有什么不抱任何目的的好......”
闲君面露忧色,看着晏温,心疼道:“小殿下。”
晏温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落寞和轻嘲。
“其中也包括我。
因为在被晏向榆的亲侍按在水里前,我就在计划着和那位质子殿下的第一次相遇了。”
当然。
计划很成功。
毕竟,那位殿下已经上钩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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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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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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