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慕子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不过第二日睁眼时，那枝万年雪花开在了他的花窗前。
独独那么一枝，却能够让人一眼瞧见。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冷死在那片雪地里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拉出来的人，从始至终都是蒲桑子。
王镜明眼眸沉下，垂眼看着慕子安，吐字都有些模糊：“我记得，小师妹与大师兄你，是以兄妹相称的。”
“以前她小，留在身边总得有个名头的。”慕子安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王镜明身上，像是对他说，又似乎不是对他所说。
“我见她的第一面，好像从没想过只把她当妹妹对待。”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最后低头一笑。
“她以为是她要跟我，其实不然，是我，要她陪我。”
“小时，她总爱说，我待她好，她会变得很好，会值得，配得上我对她的好。”
纱帘之后，蒲桑子眼睫颤了颤。
慕子安总会回应她：“爱就是爱，待你好，不是因为需要你有多优秀，只要是你就好。”
声音与回应重叠，就像是已经埋藏在深地的糖果，如今挖了出来，剥开糖纸，是很甜，甚至比记忆之中更甜，可这份甜上携带上了泥土沉重的气息，死气而有久远，似乎，再甜也不再似以往的那股味道了。
“大师兄真心所爱她？”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向前上一步，“大师兄，你一直以来，苦心修炼，又该如何。你自拿起剑的追求，你不是说，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够让人不愿舍弃你。”
人就是莫名其妙，他安慰起蒲桑子时，一句接着一句，偏偏到了自己身上，他似乎怎么也迈不过去这个坎。
他们两人关系很好，自然无话不谈，蒲桑子知道两人的情谊。她对徐谦也也是无话不谈。之前关系虽不如他们这般正常的情谊，但她也算是将徐谦也当成了一个树洞。
她有什么苦水都是往他身上倒的。但若是说这五百年来有什么苦，刚开始莫过于慕子安对她视而不见，慕子安待她太过于冷漠，又或是想起来以往的种种，自生悲哀和怨气。
后来慢慢地，她会开始生气徐谦也又被哪个师姐师妹谈论，开始生气他对着旁人咧嘴笑，不耐烦于他总会以为自己会轻而易举地受伤，将自己陷于危险的地方，甚至有时候，她还会不耐烦徐谦也总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慕子安。
她生气，出气的方式也是稀奇百怪的。
对着徐谦也的手臂咬上一口，几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他从来不恼，只是抬手替蒲桑子擦了擦嘴角，再抬抬手，示意可以随意。
又或是将人抱起，跪在他的腿上，露出自己修长的脖颈，心甘情愿。
有时真的动了起气，她也就没这么好哄了。整个人一言不发地呆着，开口就是对着徐谦也冷嘲热讽几句。
这时候的徐谦也性子会更加地好，像是安安静静的狗皮膏药，赶不走，蒲桑子故意找茬，他也不还嘴。
记忆最深的就是那一次，蒲桑子已经想不起自己是为何生气，便是对着他，不冷不热了好几日。
最终，所有压制的怨气，使她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上了身后的人。
“你再向前一步，我可是会杀了你。”
字字绝情，甚至弓箭拉满，毫无儿戏。
两人相隔不远，以蒲桑子的技术，简直易如反掌。
蒲桑子仰头垂眼将人盯着，整个人被怒气包裹着，像是狠狠压制着自己的理智。
他应该被吓跑的。
又或者说，他应该有明显的犹豫，哪怕是一丝一毫，哪怕是不形于色，但也要心中暗怕。
可他走了过来。
在蒲桑子蹙眉，慌乱收回箭时，他将人一把搂入了怀里。
手掌轻抚上蒲桑子的发丝，就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去哪都好，让我陪着你就好。”
蒲桑子僵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手中的弓箭消散，她很慢很缓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身上。
是她忽略了，徐谦也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
后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蒲桑子走在前面，不用任何的猜疑，她知道，徐谦也始终是会跟在身后的。
停步是在一片艳红的月季花丛之中。幽香满园，摇曳生姿。
而花丛的尽头便是一片湖，湖的对面是绵延的青山。
沁人心脾的香味环绕着，风拂过脸颊，蒲桑子坐在了月季花藤庇护的清凉下。
还没叹下一口气，旁边一只手就伸了过来，宽大的掌心上放着一个小袋子。
蒲桑子抬了下眉，接过，一打开，是冰糖杨梅。
凡间的小玩意，徐谦也最是擅长，自从有了徐谦也，她也算是吃遍了凡间美食。他还会蜜饯雕花，还有晶莹剔透的茶果子，会许多蒲桑子甚至都没听说过的美食。
见她没吃，徐谦也立马解释上：“冰糖杨梅，不酸的，你尝尝。”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蒲桑子抬头，目光了在那张真诚而有好看的脸颊上，一边的唇瓣勾起：“我知道。”
她态度软了下去，也就证明心情好了许多，徐谦也见她笑，自己便是跟着笑了起来。
蒲桑子没说话，只是将他看着。他的这张皮囊真的很好看，以往觉得有几分慕子安的神情，但现在又莫名觉得，他就是他。
花瓣翻飞而起，蒲桑子眼眸微眯，拿起一个杨梅放入最终，再是朝着徐谦也勾了勾手指。
他听话地俯身想要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她却是仰起白皙的脖子，将自己口中的冰糖杨梅过度到了他的嘴中。
她动作得很是撩人，但除了唇瓣，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地方有所接触。
徐谦也显然地一愣，唇瓣酥酥麻麻的，随后浑身都是一片麻意。
蒲桑子好整以暇地往后靠，对上他这呆愣的模样，挑眉，手指点了点他的唇瓣：“赏你的。”
他还是一脸的震惊。
“小命奴，”蒲桑子凑近，两眼弯弯慕，“你这反应，好像我们之间多清白似的。”
她话糙理不糙。
就这几百年来，她身上几乎每一处他都能够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甚至有时候徐谦也会想，她怎会如此香香软软的。
只要她愿意娇嗔着，徐谦也几乎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仙主。”他耳垂上染上红晕，“不可胡闹。”
他是正人君子，蒲桑子比不了。但蒲桑子就是恶劣地想要戏弄他。
“小命奴，你去，帮我摘些花来。”惯用命令的语气，甚至还抬脚将他踢上两下。
徐谦也淡淡点头，便是老老实实地去摘花。
他身段也长得极好，站在花丛之中，采花郎，夺人眼球。发丝被风吹起，他微不可察地朝蒲桑子看来，就一眼，便是被蒲桑子抓了包。
“偷看。”
就两个字，她故意咬得极重。
“随便看，我没你那么小气，看两眼都还扭扭咧咧的。”
这话一落，徐谦也从头红到了脖颈。
她要看的，岂是什么正经事。怎么能够混为一谈。
她像是执着上了这个问题，又是开口：“你为什么不给我看。”
“我是仙主，你须得听我的。”
徐谦也没应话，只是将想要反驳的心态全用在了摘花上。
蒲桑子看着这张又红又气的脸，她坐在花阴下，手腕动了动，一对手镯发出清脆的声响。
片刻的安静。
随后，就是一片落水声。
徐谦也摘花的手一僵，回头，原本该有的身影消失不见，而应该平静的湖面漾起一层层的波澜。
“仙主。”
他脸色完完全全地惨白了下去，手中的花散落一地，他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直接跳入了湖中。
潜入水中，这偌大的湖，除了她的身影，似乎也不见任何人。
他从水中探出头，呼吸急促，湖水从他的眼睫落下，即使视线还模糊着，但依旧焦急地四处张望。
不见一人，他便又准备潜下去。
“小命奴。”
身后，清脆的声音响起。
徐谦也回过头，就见蒲桑子安安静静地站在岸边，眸子清淡如水，指尖把玩着一朵艳红的花，轻眯着眸，嘴中懒散着吃着冰糖杨梅，很是潇洒。
“你就算是观察性不行，也该长点脑子的。”
“我也不至于蠢到失足落水把自己淹死吧。”
她笑起来，眉锋挑起。
风是逆着吹来。
在徐谦也眼中，她脸颊被发丝轻抚，眸瞳里漫开一层明媚，朵朵花瓣从她身后往前翻飞，她有着天生的神性和不可一世，站在一片艳丽之中，即使身穿素衣，可依旧强势到让人眼中只能瞧见她一人。
甚至调戏起人来，她也是别具一格的。
“你该不会是故意将自己打湿，欲擒故纵，让我馋你吧。”
她又是一笑，笑出了气息。
“看过了，我感觉，你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为我量身而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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