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再见到师姐云慈的时候,吃了一惊。
她躺在两人这些年常住的街角小巷,向里第三间的简陋小屋里的地上。唇色惨白的像是去年十二月雪意涔涔里的一片微凉至极的雪。
大概是没力气了。
云慈师姐闭着眼眸,发梢还参杂着不少杂乱的灰烬。一张平时习惯了干净的脸上,此刻很脏。脏兮兮的灰烬里混着血迹。
阿箬眼眸微动,缓缓蹲下来,用袖子将师姐苍白脸上的灰烬和血迹擦去,她的蓝色浮云袖口,瞬间脏了不少。
凝眸,她目光一廖。
虽然自己和师姐这些年在江湖之中,成为了替人消灾的杀手。但,极少。会像今天这般,看起来如此狼狈。云慈师姐的身上多了几道锋利的剑伤。一看这伤口的力度,都是狠招,几乎刀刀致命。要不是,前些日云慈出门前,和自己去花易谷求的段玄医的独家保命丹药。这一身的伤,想救回来也是九死一生的难。
想着,阿箬慢慢搀扶起来了一身夜行衣的云慈。
云慈师姐身上特有的桂花香,瞬间飘进了阿箬的鼻尖,是很淡的香味。
“阿箬……”似乎是梦里的呓语。
“师姐,是我。”
阿箬扶着师姐走进门,脚下却差点跌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今日之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师姐她这次任务……怎么会如此艰难?”
感叹间,阿箬已经将师姐扶到了床榻边。阿箬将一片破旧的新棉铺好在床榻上,才将云慈扶了上去。云慈一直闭着双眼,她面色苍白,瑟瑟发抖。阿箬赶忙将被子给师姐盖上。这一刻,她也顾不得被子会被弄脏了。
这些年因为杀手这个职业,阿箬也快成了医者。
她还未成为杀手之前,爹爹就是游医。自小耳渲目染了不少。后来,因为总是受伤。不是她自己受伤就是师姐受伤,不得不阅览过无数医书。
阿箬眉头一动,她伸出手来给师姐把脉。
“脉象不算太平稳,但暂时无危险。”
看来段玄医的独家保命丹药,还是很有用的。
会帮人钓着最后一口气。
须臾,阿箬拿出银针,又看了一眼师姐紧促的眉。师姐,别怕。很快就会没事的。阿箬会医治好你的。
她下针手很稳,不一会儿就将银针扎好。
看着银针扎好的穴位。
阿箬想起昨日,师姐出门前。
明明还是,一幅神情自若的模样。
“阿箬,我今日任务很简单。去去就回来。”皎洁的月光撒到云慈清秀的眉目上,她的脸上晕着一层光。
阿箬看向师姐手中的配剑,秋水。它的剑身在月光下散着微光,剑鞘雕刻的上是泛起的秋水波纹。剑的上方剑柄处,镶嵌着一颗明黄色的宝石。
师姐曾说过,这把秋水剑是她的父亲所赠。虽比不上名贵之剑的昂贵,却也伴着师姐从孩提走向桃李年华。下一刻,云慈就拿着秋水,走出了木门。
昨日,那些画面在阿箬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溯着。
师姐明明出门前轻松的模样。
怎此刻躺在床上伤痕累累呢?
阿箬不断叹息着,从里屋走到了院中。
午时,院子里有太阳的微微斜光。太阳在此刻笼罩在阿箬穿的蓝色粗布长裙上。
阿箬出门的时候,用手挡了一下找到脸上的太阳。她一步又一步,走得极快。到园中靠近葡萄架的那边,放着几个簸箕,里面是晒着的药材。
“三七,茯苓,白芷,天冬,蝉衣……”医治师姐的药方需要七味药。这差了一味:玄参。
“看来必须要出门一趟,去给师姐买玄参了。”阿箬口中小声念叨着。
她随手就拿起放在一旁的白色帷帽。
戴在头上,阿箬便出了门。
这里是六月的涓城。
一座坐落在南方的,人流熙然的荒芜小城。
当初自己和师姐选择在此停留,缘由有二,其一是四周交通发达,其二则是因为这里极好的天气,四季都温润,无极热或极寒。
想着,阿箬眉头微动,脚下步伐慢了几分。
河边的风将她戴的白色帷帽,吹得起伏。
凝息,阿箬看见了河岸边的那排弱扶柳。
这些扶柳的确似如烟雨楼里那些翩翩起舞胡域歌姬的妖娆。师姐曾在看见时说过一个词:“弱柳扶风。”
“这扶柳的却有几分师姐说得那般啊。”
阿箬低声一语,便继续沿着河岸,向前走。
青石板的路,早已经坑坑洼洼。
街道旁都是商贩的叫卖声,阿箬却没有太在意。
她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一家叫方氏药铺。
“伙计,我来买点玄参。帮我称个一两吧!”
“得嘞,姑娘请稍等。”穿着一声褐色衣服的药铺小二,拿了阿箬放在柜台上的铜板,就递给了一旁在看着书的掌柜。
“掌柜,您歇着。我来称。”
“嗯嗯。”
阿箬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她看着那位穿着褐色衣服的药铺小二手脚麻利,正在抓着玄参。
他将玄参放在戥子上,脸一歪嘴角一笑:“掌柜的,听说昨日又死掉了一个贪官。”
“好事啊。”掌柜听到这,眉眼微动。
“但听闻……刺杀者被贪官豢养的暗卫重重包围,受了重伤。逃跑时又得一天外飞仙来救,救走了。奇啊。”
“什么奇人异事啊,这江湖有里飞仙见怪不怪了。”掌柜,匆匆说着,放下书卷来,拿起了手边的茶水。大咧咧地喝了一口,眼睛一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阿箬没说话。
只是眉目低垂。
天外飞仙……么?
怕是同门之中哪位伸出援手的吧?
虽然江湖上,杀手个个喜欢独行。
但同门遭遇不幸时,施之援手也不算什么。
比如她。
上一次出手就救下了那时还不熟悉的师姐。
拎着药回去时。
阿箬又遇见了那位小乞丐。
他依然被一群大一点乞丐围在中间,正欺负暴打。“打他,打他……抢了我的包子。”
“打他,打他!”
……
声音吵杂,巷子口空气里混着一声呜咽的哭声。
阿箬看着,眼眸深邃,她迅速从地上拾起三块石子,用内力飞了过去。
咔——“啊!哪来的石头。”
“啊我也被砸到了。”
“有妖怪啊啊啊啊。”
……
刚刚还打人的乞丐们,恐慌着四散而开了。
阿箬直接走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饼子。:“小友,别哭。”
看着那张眼泪婆娑的面容,阿箬记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小乞丐的那一天。
七月,连夜雨。
屋檐下。
阿箬刚刚出了任务回来,她看见街角破败屋檐下,有个小孩,但他像只奄奄一息的鱼快死了。
阿箬一开始没想过救下他。
只是在心底想着……如果明日你还能不死。
我就考虑考虑。
第二日,阿箬看着小乞丐还活着时,嘴角一笑。
她蹲下来给他施展了银针。
还买了几个肉包子。
今日拿到饼子的小乞丐,颤颤巍巍地从身后拿出了一朵递紫色的木槿花。他递给了阿箬。
阿箬笑着接过,手里的木槿花在阳光下很好看。
小乞丐伤痕累累看着阿箬接过,笑了咿咿呀呀的。阿箬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对了,她这位小友。
是个小哑巴。
回到破屋。
阿箬熟练地磨药材,煎药。
她单手托腮,看着药罐噗呲噗呲地冒着热气。
“云慈师姐,不知道醒了没有?”
一个时辰后,阿箬端着熬好的药,走进了屋里。
师姐的眼眸还在闭着。
阿箬没有直接用银针让师姐开了口,温柔地喝下药。师姐,你一定很累吧!喝了药多休息,慢慢会好的。
阿箬说着起身,来到了另一边的桌子边,她打开了桌子上的木盒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堆信。
“最近求自己办事的可真不少啊。”
阿箬在江湖杀手榜可是能排进前五的。或许是她不太喜欢杀人,只杀穷凶极恶之人。所以这排名,不过是这么多年澜门里,出来的唯几个想平庸至极的杀手。
一个杀手却不喜欢杀人,像个笑话。
想到这,阿箬无奈一笑。
当年入了澜门,能活着出来,没疯已经万幸。
一入澜门,再无平淡。
好不容易三年前,她集齐了十二门紫符,顺利脱离了澜门。但,可笑如今却只能依然靠杀人活着。后来,阿箬才明白进了澜门的人纵使身上集齐了十二门紫符脱离,却在江湖里永远都有了澜门杀手的烙印。
江湖之大,如扁舟,无所依。纵然心之云与月,却无,心停留的归一。
一张又一张信看下来。
阿箬却连连摇头,不妥都不妥。
万一师姐还没好,自己却出去送了命,这世界上就没人照顾师姐了。新任务再缓缓吧!
翌日。
阿箬一直守着云慈师姐,直到她苏醒了。
“阿,阿箬……”云慈嗓子已经沙哑,她感觉全身都像散了一般。
下一刻,清凉的泉水送到了她的嘴边:“师姐,你先喝一点水润润嗓子。”
“你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多亏了我们之前去花易谷求的保命丹药。”
“昨天我已经给你医治过了,你再休养半个月,大抵就可以好了。只是……这一次凶险万分啊。”
“嗯。”云慈稍微一动,就拉扯到了身体上受了刀伤的地方,一丝丝苦楚让她想起那日,那群敌人出手的狠烈。
云慈缓缓扯出一个笑容:“阿箬,就算没了性命也不算一件坏事。我若就这样离去,段公子他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阿箬听到这目光低沉了下来。这段公子,段久歌是花易谷求的段玄医的嫡公子,可惜天生有无法治愈的病疾。当年,师姐在坏人手里救下了段公子。
后来两人芳心暗许。
只是……一年前段公子还是病逝了。
临走前,他对师姐说让她多活几年,替自己看看这人间的景致。
“阿箬,师姐还想起……一件事。”
“我还有个任务,之前答应过得,可能只能拜托你了。”云慈虚弱的声音飘渺似无。
“好。”阿箬说着,看了一眼自己养着的昨日小友送自己的木槿花。
木槿花就这么安静地开放着,紫色的花泛着光晕。万物归舟,皆有所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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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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