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凤仪宫,梨花如雪。沈清凰站在廊下,看着云袖踮起脚尖去够一枝开得正盛的梨花,裙裾在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娘娘,您看!"云袖折下花枝,转身时发间的银铃清脆作响。她跑过来时没留意台阶,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沈清凰伸手接住她,梨花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襟上。"小心些。"她声音很轻,指尖却紧紧攥着云袖的手腕,直到确认她站稳才松开。
云袖耳尖泛红,将花枝递过去:"这花开得最好,给娘娘插瓶。"
花枝上还带着晨露,沈清凰接过时,一滴水珠落在她手背,顺着肌肤滑入袖中。她忽然想起那夜云袖的眼泪,也是这般滚烫。
"娘娘?"云袖见她出神,轻声唤道。
沈清凰抬眸,看见阳光穿过花枝,在云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很想触碰那些光点。"低头。"她说。
云袖乖乖低头,沈清凰抬手,将梨花别在她鬓边。"这样更好看。"她的手指在云袖耳畔停留了一瞬,能感觉到少女急促的呼吸。
"娘娘!"周嬷嬷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尚宫局来人了,等着回话呢。"
沈清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温度。"去吧。"她对云袖说,"把花插在寝殿的花瓶里。"
云袖捧着花枝跑开时,沈清凰注意到她颈间露出一截红绳——那是她让内务府特制的,用来挂那枚嵌着断发的银锁。
"娘娘,"周嬷嬷走近,压低声音,"皇上今早召见了兵部尚书,说是边疆有异动。"
沈清凰眉头微蹙:"淑妃的父亲?"
"正是。听说吃了败仗,折损了三万兵马。"周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皇上震怒,连摔了两个茶盏。"
沈清凰望向远处的宫墙。淑妃被打入冷宫已有月余,但她的家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如今战事不利,皇帝必然要重新权衡利弊。
"备轿,"她转身道,"本宫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经过偏殿时,她看见云袖正踮着脚往青瓷瓶里插花,阳光透过窗棂,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沈清凰驻足片刻,才悄然离去。
慈宁宫内檀香缭绕。太后正在修剪一盆兰草,见沈清凰来了,笑着招手:"皇后来得正好,帮哀家看看这花该从哪儿剪。"
沈清凰行礼后上前,接过金剪,利落地剪去一枝枯茎。"母后气色好多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听说皇帝昨日又去了凤仪宫?"
沈清凰垂眸:"皇上只是来下棋。"
"下棋好,下棋好。"太后笑着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那个叫云袖的丫头,你倒是看重。"
剪刀在沈清凰手中一顿。"她忠心。"
太后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哀家听说,皇帝想调她去御书房,被你拦下了?"
殿内熏香突然变得浓重,沈清凰感到一阵窒息。她放下剪刀,坦然抬头:"母后明鉴,云袖是儿媳用惯的人,实在舍不得。"
太后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你倒是像年轻时的哀家。"她拍拍沈清凰的手,"只是要小心,别让人拿住把柄。"
沈清凰心头一震,正欲解释,太后却已转向别的话题:"边疆战事吃紧,皇帝有意御驾亲征,你兄长沈将军可能会被召回京师。"
离开慈宁宫时,沈清凰的手心全是冷汗。太后的警告言犹在耳,她知道自己与云袖的亲近已引起注意。
回宫路上,轿子经过冷宫。沈清凰掀开帘子,看见破败的宫墙上爬满青藤,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在窗前嘶吼着什么。那声音凄厉如鬼魅,听得人毛骨悚然。
"淑妃疯了,"随行的太监低声道,"整天喊着要见皇上。"
沈清凰放下帘子,心中却升起不祥的预感。淑妃虽倒,但她背后的势力不会轻易认输。
凤仪宫内,云袖正指挥小宫女们更换床帐。见沈清凰回来,她小跑着迎上来:"娘娘,尚宫局送来了新的纱帐,您看这月白色的可好?"
沈清凰看着云袖明亮的眼睛,太后的话忽然变得遥远。"很好。"她说,"今晚就挂上吧。"
夜深人静,新换的纱帐如雾般垂下。云袖跪在床边为沈清凰捏腿,手法比往日更加轻柔。"娘娘今日走了许多路,腿酸了吧?"
沈清凰靠在床头,手中书卷许久未翻一页。她看着云袖低垂的睫毛,忽然道:"你知道冷宫是什么样子吗?"
云袖手上一顿:"奴婢不知。"
"那里没有纱帐,没有熏香,连蜡烛都是受潮的。"沈清凰轻声道,"进去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云袖抬头,眼中盛满惶恐:"娘娘怎么突然说这个?"
沈清凰放下书卷,伸手抚上云袖的脸:"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本宫会让他们比冷宫里的鬼还不如。"
云袖抓住她的手,声音发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周嬷嬷慌张的叩门声:"娘娘!皇上驾到!"
沈清凰迅速收回手,云袖慌忙起身整理衣冠。还未准备好,皇帝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皇后还未就寝?"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落在凌乱的床铺上。
沈清凰从容起身行礼:"臣妾正在看书,云袖伺候捏腿。"
皇帝"嗯"了一声,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朕有要事相商。"他看了一眼云袖,"你退下吧。"
云袖低头退出,关门的瞬间,她听见皇帝说:"淑妃的父亲勾结外敌,证据确凿。"
门缝中,她看见沈清凰的背影陡然僵直。
"边疆八百里加急,"皇帝的声音冰冷,"十万大军压境,朝中无人能挡。朕决定御驾亲征。"
云袖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她贴着门缝,听见沈清凰问:"何时出发?"
"三日后。"皇帝顿了顿,"朕已下旨召回你兄长沈翊,他会接管京师防务。"又停顿片刻,"皇后,朕离宫期间,你要格外小心。"
"臣妾明白。"
"那个宫女,"皇帝忽然道,"朕还是觉得应该调去御书房。"
云袖的心跳几乎停止。
"皇上,"沈清凰的声音异常平静,"云袖必须留在臣妾身边。"
一阵沉默后,皇帝轻笑:"皇后果然舍不得。罢了,就依你。"他站起身,"不过朕有个条件——御驾亲征期间,她不得离开凤仪宫半步。"
门外的云袖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臣妾遵旨。"沈清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皇帝离开后,云袖仍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沈清凰打开门,发现她还在门外。
"都听见了?"沈清凰问。
云袖点头,眼泪夺眶而出:"娘娘,都是奴婢连累了您..."
沈清凰将她拉入怀中,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傻姑娘,与你无关。"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这场风暴,迟早要来。"
月光下,两人相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棵相互依偎的树。远处的宫墙上,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三日后,皇帝御驾亲征。沈清凰站在城楼上,看着铁甲洪流远去。云袖站在她身后半步,手中捧着暖炉。
"娘娘,风大。"她轻声道。
沈清凰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握住了云袖的手腕。在宽大的袖袍遮掩下,无人看见她们的十指紧紧相扣。
回宫的路上,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在周嬷嬷耳边低语几句。周嬷嬷脸色大变,快步走到沈清凰身边:"娘娘,冷宫走水了!淑妃...淑妃葬身火海!"
沈清凰猛地停住脚步:"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皇上出城后不久。"
云袖感到沈清凰的手骤然收紧。她听见皇后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开始了。"
当夜,凤仪宫加强了守卫。沈清凰召来兄长沈翊,密谈至深夜。云袖守在门外,看见沈将军离开时脸色凝重。
寝殿内,沈清凰卸下钗环,长发如瀑般垂下。云袖为她梳头时,发现她颈间的银锁不见了。
"娘娘,您的..."
"在这里。"沈清凰从枕下取出银锁,递给云袖,"你替我保管。"
云袖惊慌摇头:"这怎么行?这是保娘娘平安的..."
"听话。"沈清凰将银锁塞进她手中,"若真有不测,它会保护你。"
云袖的眼泪滴在银锁上:"那娘娘怎么办?"
沈清凰从妆奁底层取出一物——那是一枚与银锁配对的银钥匙,用红绳穿着。"我有这个。"她将钥匙挂在颈间,"锁与钥匙本是一体,分开也能彼此感应。"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沈清凰拉着云袖来到窗前,指着院中那棵梧桐树:"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说话就在那里。"
云袖点头,泪眼朦胧中看见梧桐树在风雨中摇曳。
"梧桐能活千年,"沈清凰说,"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在树下埋一坛酒,等老了再挖出来喝。"
雷声轰鸣,掩盖了云袖的啜泣。沈清凰将她拥入怀中,两人的心跳在雨声中渐渐同步。
雨停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沈清凰看着怀中熟睡的云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晨光中,银钥匙在她胸口泛着微光,如同一个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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