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年的初秋,京城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沈府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沈清歌站在后花园的梧桐树下,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素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凉风掠过枝头,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她却恍若未觉,目光怔怔地望着天际翻滚的浓云。
“清歌,又在发呆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少年玄色衣角扫过石阶,带起一阵清冽的松香。顾长风斜倚在太湖石旁,腰间佩剑的流苏穗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比三日前离京时黑了些许,下颌还沾着未擦净的尘灰,显然是刚策马归来。
沈清歌转身时,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望着少年风尘仆仆的模样,眉心微蹙:“不是说去江南督办盐务要半月?怎么……”
“运河封了。”顾长风解下披风随手一抛,露出内里绣着顾氏家纹的箭袖劲装,“淮北三州的流民冲了官仓,父亲让我带兵镇压。”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沈清歌分明看见他虎口处新添的刀伤,暗红的血痂像条狰狞的蜈蚣。
她转身从药匣中取出青瓷瓶,指尖沾了药膏就要去握他的手。顾长风却猛地缩回手臂,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小伤而已。倒是你——”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几本蓝皮书册,“听说你在寻前朝陈太医的《千金方注疏》,我在扬州黑市翻了三日才凑齐残卷。”
书页间飘落一朵干枯的玉簪花,沈清歌的手指顿了顿。这是去年生辰时她别在发间的,没想到他竟悄悄收着。廊下铜铃突然叮铃作响,惊飞了檐角栖着的白鹭,她慌忙将花夹回书页,却听见顾长风低声道:“京中要变天了。昨日早朝,李相参了苏家一本私贩军械的折子,陛下当场摔了玉如意。”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满园秋色。老管家踉跄着穿过月洞门,苍老的面容在秋阳下泛着青灰:“小姐!老爷让您速去前厅,宫里…宫里来人了!”
沈清歌手中的书卷"啪"地落在石桌上。顾长风霍然起身,佩剑撞在石凳上铮然作响。她看见父亲最珍爱的汝窑茶盏碎在回廊转角,褐色的茶渍在青砖上蜿蜒如血。
前厅的紫檀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沈明远!你真当老夫不敢动你沈氏满门?"尖锐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沈清歌提着裙裾转过回廊时,正看见父亲将茶盏狠狠掷在地上。飞溅的瓷片擦过来人蟒袍下摆,那宦官白胖的脸上横肉抽搐,翘起的兰花指几乎戳到父亲鼻尖:"三日!就三日!若再不交出那东西,莫怪咱家不念旧情!"
沈清歌僵在朱漆廊柱后。她认得这声音——去年冬至宫宴,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用浸了盐水的鞭子生生抽死了一个打翻酒盏的宫女。李相跟前最得宠的掌印太监,曹德海。
"沈某不知曹公公所言何物。"父亲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沈氏世代忠良,便是陛下亲至,也断无凭白构陷之理!"
"好个忠良!"曹德海尖笑一声,镶金护甲划过案上明黄卷轴,"北疆八百里加急,镇远将军亲笔供状在此!沈氏私通漠北王庭,铁证如山!"他突然压低声线,毒蛇般黏腻的目光扫过屏风后的阴影,"沈大人,那半块虎符……当真要带到棺材里去?"
沈清歌死死攥住胸前的玉佩。温润的玉料硌得掌心发痛,母亲临终前的话在耳畔炸响:"此玉关乎沈氏百年气运,便是死,也要让它随你入土……"
"清歌!"
顾长风的低喝惊醒了她。少年不知何时已挡在她身前,掌心按着剑柄青筋暴起。前厅忽然传来父亲一声暴喝:"送客!"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与曹德海气急败坏的咒骂。当她终于冲进前厅时,只看见满地狼藉中,父亲撑着太师椅剧烈喘息,嘴角蜿蜒着一道刺目的血痕。
"父亲!"她扑跪在沈明远膝前,袖中银针已捏在指尖。可父亲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她手腕,浑浊的眼中迸出骇人精光:"今夜子时,西角门有马车接应。带着玉佩去找你外祖父旧部,永世……莫回京城!"
窗外惊雷乍起,秋雨裹着血腥气漫过雕花窗棂。
惊雷劈开夜幕的瞬间,她看见无数火把如赤蛇游过府墙。顾长风玄色身影跃上屋脊的刹那,一支翎羽箭擦着她鬓发钉入廊柱,箭尾白羽在雨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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